转眼到了大四,春风轻拂,校园里的柳絮迫不及待挣脱柳树的怀抱,纷纷扬扬,或三两成群,或独自飘零,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同学们都忙着写毕业论文,图书馆和系资料室里总是坐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纸张、油墨和青春的味道。
穗俐从小被父母送到港岛的外公外婆家,直到初中毕业才回到G市。港岛的幼稚园和中小学都是英语教学,她的英语比同班同学好得多。这次写论文,她选了《狄更斯〈双城记〉的审美价值》,别人只能借助中文参考文献,她却能读英文原版书和国外的研究论文,以至于教外国文学的易教授对她另眼相看并寄予厚望。
一天下午,穗俐在图书馆三楼的英文阅览室找资料,突然看到靠窗的桌旁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哈,是李乾。几个月不见,他好像瘦了点,表情专注而严肃,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英文专业书。她有点惊喜,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桌子,小声道:“你也来查英文资料?” 他抬头看到她,眼睛亮了一下,点点头:“是啊,我正在写毕业论文。”
离开图书馆,两人边走边聊:“你的托福考过了吗?” 她问。
“考了,”
“多少分?”
“109。”
穗俐瞪圆了眼睛:“哇,没想到你的英文这么厉害!” 他笑了笑,指着她手里的《双城记》:“下乡那几年,我带了一套英语教材和几本小说,翻来覆去地读,这本《双城记》都快能背下来了。” 说着,他低声背了起来:
“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 it was the age of wisdom, it was the age of foolishness, it was the epoch of belief, it was the epoch of incredulity,…… we had everything before us, we had nothing before us, we were all going direct to Heaven, we were all going direct the other way”
他的发音虽略带口音,但浑厚而清晰,有一种特别的磁性。夕阳将图书馆正门两侧桃红的杜鹃花染得艳丽夺目。穗俐忍不住拍手:“你背得比我还熟!” 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下乡时没什么书看,这本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看得连封面都破了。”“你最喜欢书里的哪个人物?” 穗俐问,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卡顿。” 李乾几乎没犹豫,“他为了爱人牺牲自己,看着很傻,却特别真。” 穗俐点点头:“我也喜欢他。狄更斯写‘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其实也是在说,再坏的时代里,也有像卡顿这样的光。”
“小说翻译就像音乐表演,同一首曲子,鲁宾斯坦和傅聪弹出来,味道完全不一样。”李乾换了个话题。“说到这个,我最喜欢肖邦。” 穗俐的眼睛亮了,“鲁宾斯坦的夜曲有斯拉夫的忧郁,像东欧的秋天;傅聪弹的却带着唐诗的清旷,像江南的春雨。”
李乾呆呆看着她说话时的样子,夕阳给她的发梢镀上了一缕金光,眼里闪着光,像那晚舞会上初见时那样。他忍住用指尖抚摸那一缕金光的冲动,说:“你学过钢琴?” 他问。“我父母都是歌舞团的,我妈妈是花腔女高音,我爸爸是乐队指挥。” 穗俐笑了,“小时候家里周末总像开音乐会,大人们唱歌剧、合唱,我也练了几年钢琴,可惜后来没时间就停了。”
李乾仿佛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难怪你身上自带艺术气质。我在乡下长大,只会吹口琴和拉二胡,还是中学老师教的。”夕阳慢慢西斜,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毕业前夕,校园里的凤凰花一如既往地盛开,半开和全开的花朵缀满枝头,像燃烧的火焰。中文系学生相约骑车去参观洪秀全故居。李乾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个活动,找到穗俐时,她正蹲在宿舍楼下擦单车。“你别骑车了。” 他说,“你车技那么差,校园里都能摔成骨折,郊外的路不平,万一摔倒,怎么办?” 穗俐抬头看他,有点犹豫:“可大家都骑车去……”“我载你。” 他拍了拍自己的单车后座,“我还没去过洪秀全故居,正好跟你们一起去。”
出发前,女生们在宿舍里缝了两面三角旗,用红墨水写着 “G 市大学中文系”,一面插在打头阵的单车把上,一面绑在压阵的车尾。二十多辆单车排成一队,在校园里绕了一圈,才浩浩荡荡地驶出校门。一路上,阳光裹着青春的欢笑肆意奔腾。他们的车队穿过热闹的街道,路人停下来看他们招摇过市,几个光着膀子的小男孩追着单车跑,追了足有一百米才停下来。
到了洪秀全故居,院子里的老榕树枝繁叶茂,榕荫下老鸡带着小鸡正在刨土啄食。纪念馆里没其他游人,管理员正好走开。李乾看到墙角立着几面仿制的起义大旗,顺手扛起一面大旗走到院子,其他男生也学他的样子,将剩下的旗子扛到院子挥舞。几面大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同学们立即围过来,或站或蹲或坐,摆出壮烈的姿势,班长举着相机拍个不停。扛着大旗的李乾眼睛里满是青年人的淘气,与平时的沉稳判若两人。
有天中午,穗俐刚打完饭,就看到李乾坐在饭堂靠窗的位置朝她招手。两人面对面坐下,餐盘里的番茄炒蛋冒着热气。“毕业打算去哪工作?” 李乾先开口。穗俐搅了搅碗里的饭,说:“我从小就喜欢画画,高中时还拿过全国中学生水彩画比赛一等奖。大学这几年,我一直在美术学院旁听《中国美术史》《西方美术史》,我觉得美术评论挺有意思的:不用应酬,能安安静静写东西。市文艺研究所正好在招人,我投了简历。” 李乾点点头,眼里带着赞许:“我看过你在小礼堂展出的素描,造型准确、笔触灵动。你笔头功夫好,又懂美术,太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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