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下午去趟李婷家。”她对着镜子系围巾时,听见张妈在厨房应了声,铁锅碰撞的脆响里,混着窗外断断续续的鞭炮声。
大年初二的雪下得绵密,林溪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纺织厂家属院走。出发前她在衣柜前踌躇了许久,最终还是穿上了那件洗得发白的红棉袄,领口的绒毛被浆洗得有些发硬,却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墙根的冰棱垂得像串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照亮门牌号上的“三单元”——这是昨天从李婷妈妈那里打听来的地址,说陆泽言家就住顶楼。雪片落在睫毛上,化成冰凉的水珠,她抬手抹脸时,差点撞上晾在绳上的蓝布条。
楼梯间的灯泡忽明忽暗,积灰的窗台上摆着几盆冻蔫的仙人掌。林溪攥着布包的手心沁出薄汗,刚要抬手敲门,门板突然“吱呀”开了道缝,露出双清亮的眼睛。陆泽言的额前碎发软软地搭着,像只没睡醒的猫,蓝棉袄的领口还沾着点没拍掉的雪。他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来,睫毛猛地颤了颤,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下意识往门后缩了缩——林溪瞥见他手腕上还沾着点煤灰,大概是刚添完煤炉。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半秒就移开,落在结着冰花的窗玻璃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门框的木纹。
林溪把布包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想跑,手腕却被轻轻攥住。他的掌心很烫,带着中药和煤烟混合的气息,像冬夜里煨在灶膛边的暖水袋。指尖触到她棉袄布料的瞬间,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没松开手,喉结滚动了两下才低声说:“进来坐。”
屋子小得像只火柴盒,却收拾得窗明几净。靠墙的旧木桌上,药罐正“咕嘟”冒泡,棕色的药汁顺着罐口往下淌,在蓝格子桌布上晕出深浅不一的圈。陆泽言引她进屋时,脚步快得有些仓促,差点被桌腿绊倒,扶着桌子站稳时,耳尖红得快要滴血。“我妈在休息。”他把布包往柜上放时,动作重了些,玻璃罐碰撞的脆响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他懊恼地皱了皱眉,赶紧把罐子往里推了推。
林溪的目光落在墙角的小书桌上,摊开的英语练习册上写满批注,高频词旁边画着小小的星星,和他上次给她的放映时间表如出一辙。桌角的搪瓷杯里插着支快用完的钢笔,笔帽上刻着的“奖”字已经磨得模糊,她认得那是去年物理竞赛的奖品,朱老师在班会上展示过。最显眼的是桌沿摆着的半块橡皮,被削得方方正正,边角却缺了块——像他上次借她用的那块。
“麦乳精……”她的声音有点发紧,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给阿姨补身子,水果糖给你。”
陆泽言没说话,转身从柜里掏东西时,后背绷得笔直。铁皮饼干盒被放在桌上时发出轻响,里面的南瓜子香漫开来,他没敢看她,只盯着自己的鞋尖:“我妈炒的,比供销社卖的脆。”说这话时,他的手指在盒盖上反复摩挲,像是在数上面的花纹。
里屋的咳嗽声停了,传来个温和的女声:“泽言,是同学来了吗?”
“嗯,妈。”陆泽言往门口走了两步,回头时,目光在她和饼干盒之间转了圈,像在说“拿着”。经过书桌时,他飞快地把那本英语练习册合上,动作急得差点碰倒搪瓷杯。
林溪抓起一把南瓜子塞进兜里,抓起书包往门口退:“我该走了,我妈等我回去吃饭呢。”
他送她到楼梯口,雪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两人沉默地站了会儿,陆泽言突然抬脚往楼下走了半步,又猛地停住,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才开口:“明天下午,电影院门口,我带了馄饨票。”
林溪的心跳漏了半拍,攥着南瓜子的手心沁出细汗。“好。”她用力点头,转身时踩空了两级台阶,他伸手扶的瞬间,两人的影子在雪地里重重叠在一起,像幅被阳光晒暖的画。他扶着她站稳后,手还僵在半空,直到林溪退开半步才猛地收回,插进棉袄口袋里,指尖却还在微微发颤。
“哦,对了,还有这个,新年礼物。”林溪突然想起什么,慌忙从书包里掏出牛皮纸包,往他怀里一塞就往下跑。陆泽言下意识接住,指尖触到纸包的厚度时愣了愣,等反应过来追出去两步,只看见她红棉袄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纸包,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牛皮纸边缘被手指摩挲得有些发毛。
犹豫了片刻,他轻轻拆开一角,看见“英汉词典”四个字时,呼吸猛地顿住,他上次在书店多看了两眼,老板说这是最新版的,要七块八。指腹抚过封面的烫金字,突然想起扉页,他却像捧着易碎的珍宝似的不敢再拆,只把纸包重新裹好,塞进贴身处的棉袄内袋,隔着布料能感受到那方方正正的形状,像块暖手宝熨帖在心口。
张妈把一盘热腾腾的饺子端过来时,林溪正在磕南瓜子。“别嗑那么多瓜子,”她往林溪手里塞了双筷子,白瓷碗里的糖馅饺子冒着热气,“包了山楂糖的,吃了今年甜甜蜜蜜。”
林溪咬开饺子,糖浆烫得舌尖发麻,心里却像揣了个小太阳。远处的烟花在夜空炸开,把院子照得如同白昼,她仿佛看见明天下午的电影院门口,穿蓝棉袄的少年正攥着两张票,棉鞋上沾着雪,怀里紧紧揣着什么东西,在风雪里站成棵挺拔的小松,等着和她赴一场迟到的约定。南瓜子的香味混着鞭炮的硝烟漫开来,她低头时,发现衣襟上沾着片南瓜子壳,像枚小小的、没说出口的欢喜。
大年初三的阳光把青溪镇的雪地晒得发亮,像谁在砖路上铺了层碎钻。林溪踩着一汪一汪的融雪往电影院走时,棉鞋底沾着的冰碴总在路面打滑,“咯吱咯吱”的声响里,混着远处孩子放鞭炮的脆响。她攥着书包带的手心沁出薄汗,书包侧袋里的橘子还带着晨露的凉,是早上出门时往包里塞的——上次给陆泽言送年礼,推开那扇掉漆的木门时,正看见他家竹篮里的橘子都皱了皮,像群泄了气的小灯笼。此刻她兜里的橘子却饱满得很,橙黄的果皮在晨光里泛着油亮的光,是特意挑的熟款,怕不甜。
路过巷口的废品站时,林溪脚步顿了顿。铁皮棚子下堆着几个捆好的纸壳,被雪水浸得发沉,麻绳勒出深深的印子。她想起前阵子总撞见陆泽言蹲在这里整理废品,蓝棉袄的肩头落着层薄灰,睫毛上沾着白霜,手指冻得发红却依旧麻利,把空酒瓶码得整整齐齐,像在搭什么精密的积木。风卷着张废纸飘过脚边,林溪弯腰捡起来往纸壳堆上按,指尖触到冰凉的雪粒,猛地想起他那天递过来的腌菜坛子,粗陶的罐身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坛沿沾着点芥菜碎,在棉袄上蹭出浅绿的痕。
电影院门口的梧桐树上还挂着残雪,枝桠被压得弯弯的,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像谁撒了把碎盐。陆泽言已经站在台阶下了,蓝棉袄的领口立着,露出截洗得发白的白衬衫,袖口卷着半截,露出的手腕上有道浅浅的红痕。林溪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上次帮她搬课桌时被钉子划的,当时她慌里慌张地从兜里掏出块草莓手帕递过去,他只用指尖捏着边角摁了摁,血渍在蓝布上洇出朵小小的花,倒比她手帕上的草莓图案还鲜艳些。
他手里攥着两张叠得整齐的票,指缝里夹着个油纸包,热气从纸缝里钻出来,混着烤红薯的甜香,在冷空气中凝成小小的白雾。看见林溪的瞬间,他原本垂着的眼睫猛地抬了抬,像受惊的鸟雀,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了些,遮不住眉骨的弧度,却偏偏藏不住耳根那抹比胭脂还深的红。
“来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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