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坑洼的柏油路,卷起一阵干燥的黄土。
两辆黑色的公务车,一前一后,驶离了多水县委大院,一头扎进了初春时节依旧带着寒意的乡野。
李毅飞靠在后座,车窗降下一条缝,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冷风灌进来,吹散了车内暖气的燥闷。
他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飞速**的田野、村庄。
此时戴鹏宇坐在副驾,拿着平板电脑,时不时低声和陈玉秀确认着行程细节。
陈玉秀坐在李毅飞旁边,抱着笔记本,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整理着刚拿到的第一手资料。
后面那辆车里,坐着办公室的小王和一名司机。这队伍,精简,务实,透着一股不事张扬却目标明确的劲儿。
第一站,城关镇。
车子还没完全停稳,镇政府大门口台阶上站着的几个人影就快步迎了上来。
为首的正是镇**姜波,一个四十出头身材微胖,脸上习惯性堆着笑容的男人。
旁边是镇长蒋洪江,身材精干,眼神透着股基层干部特有的精明。
稍后一步的是镇纪委**张浦,板着脸,腰杆挺得笔直,努力的摆出**干部那严肃劲儿。
“哎呀!欢迎李**!欢迎县纪委各位领导莅临城关镇检查指导工作!”姜波热情地伸出双手,老远就迎了上来,声音洪亮,笑容热切得能融化二月的冰碴子。
他身后的蒋洪江和张浦也连忙跟着点头哈腰。
李毅飞下车,伸出手跟姜波握了握,力道不轻不重:“姜**,蒋镇长,张**,辛苦了。”
目光在三人脸上快速扫过,最后落在张浦身上,停留了半秒。
张浦下意识地挺了挺胸,眼神却微微躲闪了一下。
“不辛苦不辛苦!李**您才辛苦!来来来,外面冷,快请里面坐!”姜波侧身引路,姿态放得极低。
开玩笑,眼前这位爷,年前在县里掀起的风暴,余波还没散尽呢!
谁敢把他当普通年轻干部看?轻视?那是嫌自己位置坐得太稳当了!
小会议室里,暖气开得很足。汇报开始。
姜波打头阵,红光满面唾沫横飞,从“党建引领”讲到“经济腾飞”,从“民生改善”说到“社会稳定”,数据一串串往外蹦,成绩一项项往上摞,仿佛城关镇已然是全县乃至全市的模范标杆。
蒋洪江适时补充些具体项目,也是报喜不报忧。
轮到张浦汇报纪委工作时,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稿子,声音平稳地念着“强化监督执纪”、“深化廉政教育”、“**态势平稳可控”之类的套话,听得李毅飞眼皮微垂,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着。
“张**,”李毅飞等张浦念完,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根针,瞬间扎破了会议室里那层由汇报堆砌起来虚假的繁荣气泡,“你刚才说,去年受理**举报X件,办结率百分之百。
这X件里面,重复访越级访的有多少?真正解决到群众心坎上的,又有多少?”
张浦一愣,额角瞬间见了汗,拿着稿子的手有点抖。他下意识地看向姜波。
姜波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随即打圆场:“李**,基层工作千头万绪,有些群众诉求啊,它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
“复杂不是理由。”李毅飞打断他,目光转向姜波,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姜**,**是送上门来的群众工作,更是检验我们执政能力和干部作风的试金石。
纪委的同志,眼睛要亮,耳朵要灵,腰杆要硬!对违纪行为,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绝不姑息!
尤其是那些吃拿卡要优亲厚友、损害群众利益的‘蝇贪蚁腐’,更要露头就打!这是红线,也是底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位镇领导,最后又落回张浦身上:“监督责任是扛在肩上,不是让你念稿子的。
要沉下去,真发现问题,真解决问题。大会在即,‘零进京’是死命令,城关镇位置特殊,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捅娄子!”
几句话,像几盆冰水,浇得姜波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蒋洪江眼神闪烁,张浦更是面皮发紧,后背的衣服都贴在了身上。
会议室里的气氛,从刚才的“热情洋溢”,瞬间降到了“谨言慎行”。
接下来的“参观”环节,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表演。窗明几净的便民服务中心,工作人员笑容标准得像流水线上刻出来的;
台账记录一丝不苟,仿佛从未有过任何疏漏;**接待室里,登记本干干净净,连个折角都没有。一切都太完美了。
“李**,这都中午了,食堂准备了点便饭,您看……”临近饭点,姜波再次堆起笑容,试图挽留。
李毅飞抬手看了看表,语气不容商量:“饭就不吃了,后面还有好几个点。你们的心意领了。
工作,”他目光再次扫过三人,尤其在张浦脸上停顿了一下,“落实到我刚才说的要求上,比请我吃十顿饭都强。走了。”
车子驶离城关镇政府大院,后视镜里,姜波三人站在门口挥手的身影越来越小,脸上的表情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几分僵硬和尴尬。
“啧,这姜**,汇报起来一套一套的,唱得比百灵鸟还好听。”戴鹏宇坐在副驾,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
李毅飞没接话,只是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城关镇这地方,离权力中心太近,水太深。姜波那点心思,他门儿清。
刚才那番敲打,算是先礼后兵。他手里,可有份关于城关镇某位副职和辖区内开发商勾连不清的“黑料”。现在还不是动的时候,但钉子,得先楔进去。
“领导,下一站,李集镇。”陈玉秀看着行程表汇报。
李集镇。这个名字在李毅飞脑子里转了一圈,立刻浮现出三个关键词:穷、远、难。
二十分钟后,车子拐上一条更窄、坑洼更多的乡道。路两旁的景象也变了,少了城关镇那种刻意营造的“繁荣”,多了几分真实的萧索。
低矮的砖瓦房,零星的店铺,路上行人不多,偶尔能看到几个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眼神空洞。
镇政府大院比城关镇小了不止一圈,围墙斑驳,院子里停着几辆半旧的面包车和摩托车。
听说县纪委**来了,镇**周大富和镇长刘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办公室里冲出来的。
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周大富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了一大半,脸上沟壑纵横,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袖口都磨起了毛边。
刘智也四十好几了,黑瘦精干,但眉宇间锁着一股化不开的愁苦。两人站在车旁,搓着手,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透着一种长期被边缘化、对上级检查早已麻木又不得不应付的疲惫。
“李…李**!欢迎…欢迎领导!”周大富的声音带着点乡音的沙哑,伸出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
“周**,刘镇长。”李毅飞跟他握了握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的老茧和微微的颤抖。
目光扫过两人身上那身明显穿了多年的旧衣服,再看看这简陋的院子,心里大致有了数。
会议室更是简陋,几张旧桌子拼在一起,椅子吱呀作响。汇报?周大富掏出一份皱巴巴边缘都卷了**的稿子,念得有气无力。
什么发展规划、产业振兴、招商引资,全是纸上谈兵,空洞得厉害。
谈到困难,他倒是来了点精神,掰着手指头开始诉苦:财政如何如何紧张,历史欠账如何如何沉重,青壮劳力如何如何流失,留在镇里的都是老弱病残,想发展点啥产业,一没资金二没技术三没销路……旁边的刘智也时不时补充两句,语气里满是无奈和认命。
镇纪委**?李毅飞环顾一圈,没见着人。
“哦,老马…马**,”周大富反应过来,解释道,“他…他今天下村调解两家宅基地**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李毅飞点点头,没多问。一个穷得叮当响连工资都经常拖欠的地方,纪委**能有多大存在感?能去调解**,也算是没完全撂挑子。
他没像在城关镇那样提具体要求,也没训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问几句基础数据。
当听到镇里连维持日常运转都捉襟见肘,干部职工的差旅费、医药费长期积压报销不了时,李毅飞眉头皱紧了。
这已经不是作风问题,是生存问题了。难怪陈玉秀之前搜集的材料里,李集镇的纪委基本处于“半瘫痪”状态——饭都吃不饱,谁还有心思去琢磨怎么监督执纪?
听完汇报,象征性地在镇政府院子里转了一圈。几个办公室门窗紧闭,冷冷清清。唯一有点人气的是挂着“**接待室”牌子的房间,门开着,里面坐着个打瞌睡的老头。
“李**,您看…这都过饭点了,镇上条件差,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就…就在食堂随便对付一口?”周大富搓着手,脸上带着卑微的恳求和显而易见的紧张。
他怕李毅飞嫌弃,更怕连顿像样的饭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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