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蓝珀回到酒店。
房间的门口捎着一束玫瑰花。
蓝珀推开房门,里面的场景实在戏剧而悚然。何崇玉一个人在没有灯的地方闭着眼睛弹琴,头颅高高抬起,头发飘逸飞扬,就像马鬃一样激情有力。
蓝珀以为走错了,房门开了又合,玫瑰花被门夹得一朵不剩。
何崇玉解释道:“就这间房还有钢琴,我练一小会儿就走,绝不会影响你休息。”
蓝珀善解人意地说:“那你就睡这儿,我去隔壁。”
何崇玉从钢琴凳上起身,急忙去拉住了蓝珀,很好地说起了车轱辘话,半天才到实话的部分:“……我儿子在跟他母亲打电话。”
“只见过妻管严,还没见过儿管严呢。”
蓝珀阔步走向客厅,端起桌上那碗嘱咐客房人员提前准备的桂花雪梨汤,淋了枫糖浆,慢慢地喝着。
何崇玉也没什么艺术的心情了,现在是一个非常负荷的心理。家庭矛盾,这就叫结构性矛盾,不是他个人的意志和努力能转移的。他颓唐地坐在沙发上,问道:“晚上如何?还顺利吗?”
蓝珀嘴角一翘,竟然笑了:“你提醒我了,真得计划一下,那帮学生可不是善男信女。”
还不知道蓝珀代课的事,何崇玉困惑:“什么学生?”
“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大天吧。”
蓝珀半背靠的坐姿,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说话,只有真的必要的时候才对何崇玉转过头。何崇玉因此判断好友心情不好,历史告诉他,这时直谏,这种事情不可取。蓝珀绝对会说,煞风景的又出现了,你好像不发表点扫兴的晦气话就显不出你似的。于是默默不提今天遇到项廷的事,目送着蓝珀去洗澡。
蓝珀也是说东忘西,玫瑰花谁送的?问都不问。
他泡泡蒸蒸出来,何崇玉还一副思维迟缓的样子,感觉是一个人坐着胡思乱想了一个多小时。
蓝珀正要下逐客令,手机响了。
——布鲁斯先生。
“Hi。”
电话那头的男人嗓音,稳练、凝重、笃厚,但是丝丝电音。
蓝珀觉得古怪:“Hello?”
项廷紧急打开好几个降噪插件,这下马上变成了富有磁性的、充满颗粒感的,最懒散最松弛的时候发出来的魅力男声。
迟迟没讲话,蓝珀以为他拨错了的时候,项廷终于说:“今日未得一晤,殊觉遗憾。原本意欲就几支股票,讨教一番。”
听他口气,蓝珀眉头渐渐皱成川字。他对这种咬文嚼字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印象,说话文绉绉难道就能表现一个人的涵养之高,实在是造作,装。像那种英国老贵族,讲话上面一排牙齿从来没看见过。
蓝珀把烟扔到垃圾桶里,淡淡笑道:“既然都是中国人,还是中文聊更方便。中文大家都明白,说着也顺。”
中文他怕自己一不留神冒出北京话,项廷忙说:“我是ABC。”
更装了。
“喔……”蓝珀状似谅解,继续说英语,“股票名称或代码请说一下?”
“SXI、XKQ、XND……”
前两个,蓝珀还算有点有面地认真分析了。但聊着聊着,发现对面太多语法、单词不是他们这一代人会用的。这位布鲁斯先生上了年纪了?思想保守,钱不好套哦。
蓝珀兴趣有些索然,激情过后下头了。最后一只股,他其实不知道哪家公司,就说:“涨得快的品种不妨及时锁定利润,这样跑出来的净值既有累积效应,回撤也控制住了。”
觉察到了他的不耐烦,项廷说话仓促起来:“你句句话都是本行,我有点听不懂。”
这话蓝珀爱听,对头,骗的就是你冤大头。
“忽略了你的感受,真的是我不对。”蓝珀恢复了温柔真切,现学现卖,“??对唔住啦!”
蓝珀轻飘地说句对不起,项廷的满世界恍然扫尽尘嚣,寂若空城。明明是自己令他遭殃,害他受苦,从相遇的兆始就给他带去了积重难返的绝望,此一生此一世,天罚地诛合该自己来受,又怎么轮得到他说一句对不起呢?
那种歉疚、悔恨、痛苦迅速流遍全身,浑身被烧伤的感觉……烧伤的感觉在全身维持了很久很久,至今无法退去。记起来仰阿莎的那天,那次项廷才感到这样的情感一次会烧死身上多少细胞。
“你……”项廷声音好像平静,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在压着一颗燃烧的心,“你听着,我不要你说对不起。”
蓝珀听得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人都后仰了一下。什么意思?今天答应了邱奇当老师,没想到有更好为人师的,甚至想教他思想品德。颇有命令的味道,反正动机不纯。要不是验过资了,真金白银,真担心这是个骗子。又哪里看得穿项廷看似高傲实则乞讨的姿态。于是乎,布鲁斯先生一个昏昏欲睡老不知羞颐指气使的形象树立起来了。
蓝珀忍着尴尬,尴尬到每次听对面的说话都不自觉捏把汗:“还有别的事吗?”
“等一下!且慢,稍事停留!”项廷自责得无法自拔,不知不觉间歇性做回自己,“你到家了吗?吃了吗?那个花……”
蓝珀已经很不舒服了,两只手在膝盖上一撑,站起身来:“我要睡了。”
“啊这么早就寝吗?”
“嗯嗯,没事早点睡,有空多赚钱。”
怕对方再滋生新的戏,行了就这么地吧,赶紧挂了。扔了烫手的手机,蓝珀做了个捂心的动作,吸进一丝受惊的空气,摸摸,一胳膊的鸡皮疙瘩。一通电话,让他认清有些钱或许就该别人赚。
去客厅关个灯,何崇玉还赖着没走。而且他也在打电话,再想送客也只能干瞪眼。
何崇玉从肢体到表情,就像在三九天被人泼了一大盆冰水:“你要跟我离婚,还要登报声明?”
他老婆说:“是的,来自两个世界的人最终也会去往两个世界。”
何崇玉坠到沙发上,砸下一个重低音。
“你这是做了什么歹事?”蓝珀一向只要看见好友不幸,就会略微有点高兴的程度。尤其是对何崇玉这种软蛋,残忍的性格就越来越变本加厉。
何崇玉不答。蓝珀无趣回去睡觉,刚进被窝,又觉得未能尽善,回客厅瞧瞧他。
谁想到深更半夜,何崇玉突然搞起了创作。死气沉沉地坐在钢琴前,从《南柯梦》到《一念空》,《香花灯涂果》不了,《释迦牟尼颂》又起。
蓝珀告饶:“南无观世音菩萨,快来救此众生一难。”
一会是流水一样灵秀的浸润感,一会电闪雷鸣来了。何崇玉一边手速爆炸,一边缓缓说道:“众生,众生,众多的生死,众多的烦恼无明生起。四谛法之知苦、断集、慕灭、修道方是唯一能解脱出离的方法妙药。”
此乃他们上山禅七的大课内容,何崇玉配合音乐演绎出来罢了。蓝珀故而笑他:“好个凄凉的你啊。拾人牙慧,还参什么野狐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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