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每天坐在子衿殿里什么都不做,这是刘启对王娡天大的误会。
王娡当然想逃跑。只不过她知道,在成功之前,这份心思决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她总得先把这宫里的情形摸清楚。
太子来得勤,宫里人都知道这位王美人正住在太子殿下心尖儿上,但王娡待宫女宦官们一点架子都没有,还常将膳食分赠诸人。她没有说她祖上是燕国王室,只说自己是一介平民的媳妇,丈夫金王孙经商做小买卖,挣来的一点钱刚刚够养活她和他们的女儿金俗。
她态度这样温柔谦和,出身又与宫人们相差不算太远,虽然她总是沉默寡言,但宫人们心底仍觉得她可亲近。
宫女内侍们得闲时聚堆儿说话,王娡就去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听。
起初他们还有所避忌,但看王娡从不在太子面前多话,于是放了心,反倒怜惜起王美人深宫寂寞,常分享些坊间八卦给她解闷。
王娡就像一朵牵牛花,花朵儿在子衿殿的飞檐下静静地开着,枝蔓根须早就悄无声息地四处探开去,将整座汉宫摸遍了。
她知道当今陛下身染沉疴,却不戒男色女色,恐怕命不久矣,她得尽快逃出宫去,否则等太子登基成为皇帝,她就再也逃不掉了。
她知道太子生母窦皇后双目失明后,陛下最宠爱的是慎夫人、尹姬,还有邓通等男宠。
她知道窦皇后在两个亲生的儿子中,偏爱梁王刘武而非太子刘启。
她知道太子的同母姊馆陶公主刘嫖深得皇后宠爱,下嫁堂邑侯陈午,育有二子一女。
她知道太子后院里,有太子良娣薄婵、孺人栗妤,又有程宜君、贾妁、唐儿等几个家人子。薄婵无子无宠,而栗妤的容貌堪称绝色,育有长子刘荣、次子刘德、三子刘阏于。
……
她知道太子迟迟不肯对她用强,绝非因为他是君子,而是因为他必须顾忌颜面。
强纳民妇,锁在子衿殿。若是和平无事,就算将来有什么风声传进皇帝耳朵里,太子一切都还容易解释。若是将美人儿逼得出了事,太子坏了名声,难保皇帝和窦皇后不会动改立梁王为太子的心思。
太子再好色,也还分得清轻重。于是乐得在她面前扮演良人。
趁着金王孙不在家,母亲带人到金家强抢她出来,用绳索绑了她的手脚,一辆骡车把她送进了东宫。她路上拼命挣扎想要逃跑,被打晕过去,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刘启的笑脸。
眼前的男人有着极清贵的骨相,皮肤白皙得仿佛一世不曾晒过日光,长眉清隽如画,一双黑曜石般浓黑而泛着光芒的眼。
可是王娡望向他,心底只有一阵一阵的恐惧:他俯身看着她受困如囚徒,竟如此喜悦。
王娡很清楚什么样的男人好、什么样的男人坏。
美貌的女子生长在民风淳朴的乡里,自幼身边就围绕着数不清的男子献媚求爱。
王娡从小就学着母亲的样子,懂得该如何与他们周旋。然后在合适的年纪,她从所有发誓一世疼爱她的少年人里,挑选了金王孙。
他比她大三岁,从小儿就护着她。为了她,他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伤都愿受。
他做事稳重可靠,说话温温柔柔,万事待她轻拿轻放,生怕一不小心把她弄坏了似地。
他年轻,健硕,又漂亮。王娡见了他,就忍不住嘴角弯起来。
王娡有个比她还美丽的妹妹王姁,向来鲜少有男人经得起王姁的考验,都妄想着齐人之福,唯独金王孙对王姁说:“娡儿就是娡儿,我只要娡儿。我不能做让娡儿伤心的事,你也不该做娡儿伤心的事。”王姁听到他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放心同意让姐姐嫁给他。
婚后他一点儿都没变坏。兢兢业业打理着铺子,把钱全部交给王娡管。晚上从来不出去冶游,傍晚收档就回家陪她,一起照顾女儿、孝敬老人。
……
各式各样的男子,王娡都见过了。
各式各样男子追求女子的招数,王娡也都见过了。
什么都见过之后,王娡挑选的金王孙,是她喜欢的情郎,是她决心共度一生的丈夫,是最好的。
而太子的那些把戏——刻意卖力打叠起的温柔小意,一掷千金令人眼花的礼物……落在王娡眼里,简直幼稚得不能再幼稚,轻如尘土,脏如尘土。
她在金王孙的心尖儿上住过了。她知道好男人真心实意疼爱一个女人是什么样。太子的心尖儿,她不稀罕。
初见面,她出于恐惧,流下泪来,太子微微一笑,抬手,指弓轻轻刮去她脸颊的泪。她抗拒这种陌生的触碰,惊得浑身打了个颤。太子笑得越发爱怜。
他收了手,柔声道:“不要怕。我不会强迫你。我会等你自己想清楚。你今日疲乏,早些安歇,我明日再来看你。”说完,身子欲动而迟迟不动,目光留恋地黏在她身上。
王娡听见太子不想放她走,越发泪流不止,双手扯住他宽大的衣袖,跪在床榻上求他:“民妇请求太子殿下,放民妇回家。民妇已有丈夫,夫妇恩爱多年;上有年老的公婆要侍奉,下有三岁女儿要抚养……民妇恳求殿下,放民妇回去,民妇会铭记殿下大恩大德……”
她不敢想,金王孙回家听说她被掳走,该会多么心碎,更不敢想小小的女儿离了母亲将来该怎么办。
太子先是凝神静听。听她哭诉,他眼底那点笑意不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加浓烈。美人声线婉转如鸟啼,他享受漂亮小鸟儿被他掐在手心时娇滴滴地啼叫发抖。
“你既已入宫,便是我的人,哪还能再送回去?天下人都看着呢。”他低下身,伸手不轻不重将王娡拽起,半拥半扶地按她坐回榻上,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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