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清西陵挖的?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仿佛平地里的炸雷,震的马山心旌神摇,大脑轰隆作响。
脸色骤变,眼睛像两口深井,脖子使劲的往前伸,目光像箭一样的扎在林思成的脸上。
他知道这是XJ红钱,也知道这是叶尔羌钱,但不知道,这是兆惠平定准噶尔之后,熔炼了敌军的大炮铸的贡钱。
问题是,这钱,确实是从清西陵里挖出来的,而且刚挖不久。
但这小子怎么知道,甚至知道是西陵?
蒙的、猜的?
惊疑间,马山咬着舌尖,努力的镇定下来:“开门做生意,有货就收,有钱就赚。不过一枚乾隆通宝,谁管它是红钱绿钱,东陵西陵?”
“是吗?”林思成慢慢的转着铜钱,“那绝货呢,黄龙呢?”
“不过是走了宝,心里气不过,故意往多了说!”马山往后一靠:“满满的一匣子铜钱混一块,枚枚都是金光锃亮,谁能顾上细看,谁又能记得清?”
这不是扯蛋?
哪个做古玩生意的,不是把手里的物件鉴了又鉴,辩了又辩?
林思成叹口气:“从哪收的,马掮作总能记清吧?”
“元良是大顶,做的还是针尖活,道理肯定比我懂!”马山笑了一声,“干这一行的,谁问东西和人的来历?”
擦黑走灰的确实不用问,但这是纯黑的生坑货,足足上千万的东西,怎么可能不问清楚?
说句外行的话:不是生坑货,谁敢保证真假,谁敢收?
甚至于,十有**就是马山雇的人开的井,下的坑。
但这是个滚刀肉,又是个老油皮,更是个烂人,常规的办法对他没用。
林思成再没说话,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铜钱。
气氛沉寂下来,安静的诡异。
言文镜如梦初醒,和**员对视了一眼,瞳孔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审了一周了,能用的不能用的,只要是能想到的办法,他们几乎用了个遍。
但马山要么咬死不开口,要么胡乱攀咬,摆明了“逼急了我就乱咬,大不了你要我的命”的架势。
就交待了几件鸡毛蒜皮,比如拿赝品当真品卖,低价的当高价卖的小案子。最重的罪名,反倒是他指使马龙,对林思成实施**、伤人。
比较下来,他的罪甚至于比马龙、酒鬼还要轻。
但言文镜知道,马山的事没这么小:没背过几条人命,没坐过三五回监,横不成这样,也硬不成这样。更不可能对警察的手段、里面的事情这么懂。
所以,不是一般的难审,甚至于一周了,言文镜连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查到:马山之前犯过哪些事,被哪些地方处理过,进去过几回,等等等等。
履历超乎想像的干净:孤儿,无父无母,无直系亲属。十来岁就出来闯荡社会,什么行当都干过。
十年前到的京城,开始在潘家园给人扛货,后来当学徒,再后来站柜,再后来摆摊、开店。关了店,又开始当二道贩子,专门倒腾货。
按他的说法,古意斋,也就是那女人截走的那箱铜钱,就是他倒腾来的。只是放店里代卖,结果伙计疏忽,被那女人给骗走了……
言文镜很清楚,马山嘴里没一句实话,这些履历全是伪造的。而且很有可能就像林思成猜的一样:马山是什么人的手套,干掮作之前,已经把身份洗了一遍。
甚至于,连马山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言文镜也相信,他迟早能把马山的底细挖出来,问题是,需要时间。
等查到,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言文镜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没日没夜的熬,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但正一筹莫展,束手无策,林思成从天而降。
从抓回来的那天晚上开始算,加上今天已经是第九天,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马山的情绪波动这么大。
干了近十年的侦察,言文镜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被林思成猜中了。
这枚铜钱,就是从清陵中挖的,而且刚挖不久。甚至于,很可能就是马山雇人挖的。
所谓抱起葫芦扯起藤,只是查实了这一桩,后面就能扯出一大串。言文镜不相信:既然开了井,下了坑,就只盗过这一次?
别开玩笑了:这可是皇陵……
他精神一振,数日的颓废一扫而空。
**员不停的使眼色,言文镜却摇了摇头:林思成敢来这儿,肯定做足了准备,不可能只诈这一句。
先让林思成问,问完了再审、再查也不迟……
……
一墙之隔,八块大屏幕镶满了三面墙。马山的头顶,正面、后背、侧面,全拍的清清楚楚。
盯着最正中的那一块,几个专家面面相觑。
都是专门从市局请过的审讯专家,什么微表情,什么肢体语言,不过是看家本领。
但架不住遇到了个滚刀肉,能扛我就扛,扛不住我就摆烂,反正问什么我都不承认。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再牛逼的专家,遇上烂人就只能瞪眼。他拼着这条命不要,再厉害的技术,对他也没**用。
突然,总队请来了个懂文物的行家,进门没三分钟,就让这个滚刀肉的心理防线出现了松动。
而且是两次。
一次是刚坐下,林思成自我介绍的时候。第二次是林思成拿出那枚铜钱,说是刚从清西陵挖出来的时候。
既然是专家,肯定比言文镜更专业:这年轻的不像话的行家拿的这枚铜钱,以及说的这个清西陵,很有可能就是突破口。
顿然间,几个专家齐齐的转过头,看总队和支队领导。
但两位领导无动于衷,瞅瞅屏幕上的马山,再看看坐他对面的林思成,然后再回过身,瞄一眼坐的四平八稳的王齐志。
林思成来之前,他们不是没猜过:是不是这小孩怀恨在心,想报复这个马山。
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有仇不过夜,有这种想法不奇怪。
言文镜报给支队,支队又报给总队,总队又报给了市局。领导的意思是见一见也好,因为案子的关注度太高,能安抚一下当事人,最好就安抚一下。
当然,不可能由着林思成胡来,又怕言文镜脑子一热开后门,所以支队长来了不说,还来了位副总队长。
为了师出有名,还特地特事特办,给林思成和王齐志弄了个顾问。
但谁都没想到,林思成来,竟然是真的来“顾问”的?
不是一般的沉稳:见了马山,就像见了老朋友,脸上带笑,语气温和,言笑晏晏。
别说恨意了,连丝怨气都找不出来。谁能看出来,他面对的是把他砍了一顿乱刀,差点要了他命的仇人?
也不是一般的懂行:切口说来就来,手语看的人眼花缭乱。支队长搞了半辈子文物案子,接触过的江湖人物多到数不清,却只听了半懂不懂。
更不是一般的专业: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所谓打草惊蛇,敲山震虎,不管是刚进门时的自我介绍,还是聊那枚铜钱,摆明都是林思成精心设计过的。
没学过专业的审讯技巧,哪里会这个?
两位领导对视了一眼:捡到宝了?
又对了个眼神,支队长抓起对讲机:“言文镜,不要干扰林老师!”
言文镜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一下麦。
安静依旧,沉寂的气氛依旧蔓延。
言文镜和**员一动不动,只是盯着马山。
马山低着头,同样一动不动。
唯有林思成,忽而转,忽而弹,翻来覆去的玩着那枚铜钱。
又过了几分钟,他突的一停,抬起头来:“马掮作肯定在想,这小子嘴上**都没几根,敢说彩子远,针尖活?”
“你也肯定在想,我怎么敢肯定,这是从皇陵新出土的生坑货?而且还知道,是清西陵,而非清东陵?”
马山顿了一下,瞄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林思成继续:“这种叶尔羌贡钱,兆惠只铸了一万零八百枚。送入宫中的当夜,孝义纯皇后(令妃魏佳氏,嘉庆帝生母)诞下十四子永璐(嘉庆胞兄)。
乾隆视为吉兆,命内务府将所有贡钱挂在宫灯上,悬在养心殿(乾隆主寝宫)和永寿宫正殿(令妃为皇妃时寝宫)外。”
“过了几个月,十三子永璟早夭,陪葬了一部分。三年后,十四子永璐早夭,又葬了一部分。此后陆陆续续,一直到道光时期,这些铜钱基本都当成皇子和后妃的陪葬品。”
“东陵有,西陵也有,乾隆皇子陵(朝阳区曹八里屯园寝)更有,但我为什么这么肯定,这一枚出自西陵?因为,文物会说话!”
林思成又弹了一下,“铮”的一声,铜钱在桌子上转了起来。
“虽然都在河北,但两处皇陵环境天差地别:东陵在遵化,地质母质层为燕山余脉风化石灰岩,表相为淋溶层褐土,含雨水冲涮山体沉积的方解石碎屑,捻之滑腻如香灰,雨后泛白碱纹……”
“西陵在保定易县,母质层为太行山洪积砂砾岩,表相为腐殖质层棕壤,而水质构造为裂隙水,嵌石英颗粒,握之刺手带棱角,旱时龟裂成网,弱酸……
东陵水质为平原孔隙水,高钙硬水,弱碱……而两者的区别,关键就在于土质和水质……”
看马山一脸茫然,林思成顿了一下:“听不懂?”
他能听懂个屁?哪个盗墓倒斗的,研究这个?
别说他听不懂,就连旁边的言文镜,隔壁的支队长也听的一头雾水。
“好,那我说简单点:如果在西陵,那就是弱酸性环境,铜钱表面会生成疏松的绿碱式氯化铜,乃至有毒的醋酸铜。大部分的铜钱,腐蚀的连字看不清……”
“但如果是东陵的弱碱性环璋,铜钱表面大都会生出稳定的氧化亚铜薄层。就像乾隆的裕陵墓道里出土的铜钱,埋了几百年,仍旧透赤光……”
马山一脸懵逼,半信半疑。
包括言文镜,以及隔壁的支队长。
什么弱碱、弱酸,还有什么氯化铜、氧化亚铜他们都不是很懂。但至少知道:两地破获的清代盗墓案中,保定西陵出土的铜钱比例,比遵化东陵少的多。
而且品相普遍要差一些。
但要说仅凭这一点,就断定什么东陵西陵,马山总觉得有些不大可能。
言文镜也觉得不是太有说服力,主要是他发现,林思成说的前后矛盾:东陵是弱碱环境,好保存,西陵是弱酸环境,难保存。如果照这么说,这枚铜钱应该出自东陵,而非西陵。
林思成说反了,还是故意的?
马山也反应了过来,眼神闪烁,飘忽不定。
“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南辕北辙,牛头不对马嘴?因为事无绝对!”
林思成笑了一下,“虽然西陵是太行山酸性岩区,但道光的慕陵恰好处于隐伏石灰岩断层,溶蚀反应释放碳配氢钙,导致土壤和地下水质碱化……”
“更凑巧的是,道光时国力渐哀,为节省成本,道光的慕陵只用了少量的石砖,大部分都为三合土。其中,石灰占比百分之四十以上,等于碱中加碱……
由此,慕陵虽然在西,但PH值比东陵的还低,再加之前没被盗过,墓室内未通风,环境稳定,温度又适中,促使铜钱生成氧化亚铜的条件比东陵还要高。就像这一枚,枣红底泛金属光,比新的还像新的……”
“当然,你们暂时应该没有盗慕陵的技术,估计也没那个胆子。想来,应该盗的是那座陪陵。但道光的陪陵没被盗过的,就那么几座……”
说着,林思成又拿起铜钱,“来,马掮作,咱们再聊一聊,你们盗的是哪一座?”
起初还好,马山虽然被惊的不轻,但至少还能按捺的住。不像刚才刚听到“西陵”,吓的脸色都变了。
但当他听到“慕陵”两个字,仿佛迎面砸来的两拳,砸的他头昏脑涨,眼冒金星。
两只眼睛使劲的瞪,铐在桌子上的双手攥成了拳,禁不住的颤。
这**就靠一枚铜钱,就能断出这么多?
马山不是没见过行家,不是没遇到高手,但再是高手,能猜到这枚铜钱是新出土、能猜到是从西陵挖的,已是顶到天。
这小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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