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沈星站在窗前,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防弹玻璃冰凉的表面。不远处,悬浮列车划出幽蓝光轨,在雨雾中交织成流动的银河。摩天楼群裹着霓虹外衣,玻璃幕墙上倒映着城市的欲望与喧嚣。
“执政官,柏将军他们已经顺利抵达港口了。”
送走了柏威和严子文后,奥奎斯又折回来同沈星汇报:“柏将军说,将军械所和神血的事情调查清楚之后,他会再来拜访您的。”
“知道了,”沈星的声音比平时要低哑一些:“记得把塔索的血液样本送到科研所。”
“还有,把接下来三天的政务交给072处理。”
奥奎斯知道在结合热最强烈的那几天执政官是无法办公的,连忙低头应道:“是。”
奥奎斯离开之后,沈星立刻返回了休息室。
休息室的智能感应灯随着沈星的脚步依次亮起。沈星将休息室的门反锁,随后扯开了自己的领带。后颈处传来阵阵刺痛,沈星知道,那是镇定剂的药效正在消退。
镇定剂在正常向导身上能维持二十四小时的效果,但在沈星身上却连四小时都撑不到——自从与楚月完全结合后,沈星的身体就对各种药品针剂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抗药性,当沈星处于结合热初期时,镇定剂尚能起到一定的安抚效果,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镇定剂也会彻底失去效用。
至于为什么不用抑制剂,是因为抑制剂对缓解沈星的结合热毫无效果——这也意味着,当沈星真正进入结合热之后,没有任何药剂能够缓解他的痛苦,他所能做的,只有硬生生地把结合热给熬过去。
沈星打开床头柜最上层的抽屉,将里面的银匣子给拿了出来。指纹解锁时,沈星的指尖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银匣子里,楚月的合金面具“非攻”在冷光下泛着幽蓝色的光泽——这是星际战争中楚月的遗物,原本由重黎军保管,后来被沈星以楚月伴侣的身份给要了过来。
和这副面具一起被要过来的,还有楚月的军用识别牌。
军用识别牌是一种佩戴在军人身上的标识牌,主要用于记录军人的基本信息和相关数据,因为通常由金属制成,与狗项圈上的金属标签相似,所以也被称作“狗牌”。
与被沈星安置在银匣子里的非攻不同,楚月的识别牌一直被沈星贴身佩戴——残留着灼烧痕迹的金属牌经过加工已经成为了一条长度适合的项链,金属牌自然垂落的位置恰好贴着沈星的心口。
沈星颤抖着将面具从匣子中取出,指腹轻轻沿着面具边缘的纹路游走。面具的金属表面倒映出他泛红的眼眶,沈星闭上眼,将面具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结合热的灼痛从后颈蔓延至全身,沈星却固执地将面具贴得更紧。恍惚间,他记起了自己第一次看见楚月戴着这副面具的场景——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等离子炮的蓝光将天幕割裂成破碎的星河,楚月翻身跃出机甲,手中的重剑在废墟中划出凌厉的弧光。冰冷的合金面具遮住了她整张脸,只露出一双金黄色的眼瞳。
机甲金属关节摩擦的声响混着子弹擦过防护罩的锐鸣,楚月却如鬼魅般穿梭在枪林弹雨里。面具边缘折射出的冷光勾勒出她下颌优越的线条,当她转头望向沈星时,面具的棱角在战火中投射出锋利的阴影。明明隔着冰冷的合金面具,沈星却依然能感受到那双眼睛里滚烫的战意。那一刻,楚月仿佛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战争淬炼出的兵器,唯有面具缝隙间偶尔滑落的血珠才能提醒众人,这个被面具遮住面孔的女人,跳动着比任何武器都炽热的心脏。
那时沈星就预料到,这个如烈火一般的女人,终将以最热烈的方式燃烧自己。
颈间的识别牌随着剧烈的喘息轻轻摇晃,金属碰撞的轻响让记忆愈发清晰。沈星背靠冷硬的金属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合金面具与识别牌贴着胸膛,在逐渐失控的意识里拼凑出楚月的轮廓。那些无法言说的思念与痛楚,此刻都化作了金属与皮肤紧贴的触感,成为他在无边痛苦中唯一的锚点。
“楚月……”
破碎的呼唤像是落在雪地里的火星,沈星蜷缩在角落中,精神图景里的暴风雪正在肆虐。白泽在意识深处发出哀鸣,冰层之下隐约可见一片由红莲铺就的火海。楚月在沈星精神图景内留下的永久标记,如今正灼烧着沈星的五脏六腑。
结合热带来的高热让视线开始模糊。沈星看见幻象中的楚月从暴风雪中走来,笔挺的黑色军服上带着血气,海藻般的黑色长发随着楚月的步伐轻轻摇晃。
“把衣领解开。”
楚月此刻的语气比那天真正标记他的时候还要冷,沈星顺从地解开军服上的风纪扣和衬衫的领口,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彻底暴露在女人面前。
楚月的指尖擦过沈星后颈滚烫的腺体,黑色战术手套上带着战场特有的硝烟味。
“别怕。”她像是突然又有了几分耐心与柔情,俯下身时,黑色长发垂落如瀑,将两人笼罩在私密的小天地里。
楚月军服上的银质勋章硌得沈星生疼,却比不上他的腺体被楚月刺穿时万分之一的疼痛。赤色九尾舒展的瞬间,沈星精神图景内的坚冰寸寸崩解,向导本能抗拒标记所建立的防线,在九尾狐的利爪下如薄纸般脆弱。
“疼就咬我。”
楚月的声音裹着滚烫的气息落在沈星耳畔,她摘下战术手套,将一只手臂递到了沈星的嘴边。
那一刻,沈星是想要咬上去的,因为他也想在楚月身上烙下专属于自己的印记。可是看到楚月腕间狰狞的旧伤,沈星最终还是没有下口。
剧痛中,楚月的标记如烙印般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九尾狐与白泽在精神图景中不断纠缠,直至赤红色的火焰吞噬了最后一丝寒意。标记结束的那一刻,沈星看见对方唇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那笑容仿佛在说,“现在,你是我的了。”
可实际上楚月说的却是:“沈星,真想让你陪我一起去死啊。”
“那你可以完全标记我。”
那一刻,沈星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心里话,他看着女人的眼睛,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墨色的眼眸中,对方却只是惊诧地将那双狐狸眼稍稍睁大了一些,随后眼角含笑地对他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否则我会以为你在暗恋我。”
楚月走到沈星跟前,像个体贴的爱人那样帮他重新将领口的扣子系好,说出口的话却无比绝情:“我还是第一次标记人,要是弄疼了你就多担待,反正应该也没下次了。”
那时候的沈星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在楚月离开后的百年,他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臆想楚月下一次标记他的场景——或许还是在指挥室,又或许是在训练场,即便是在战场,在大街上,只要楚月还愿意标记他,他就都可以接受。
“你今天很不专心。”楚月说着,惩罚似地咬了沈星一口。
沈星怔然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面容,颤抖着伸出了手。
他想要好好确认一下眼前人是否真的存在,那人的话却让他直接僵在了原地,不敢再靠近半分。
“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把我糊弄过去,”楚月笑着看向他,狐狸眼中透着残忍和戏谑,“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沈上将倒是跟我说说,我们两个什么时候完全结合了?”
沈星的第三异能“增幅”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异能,具有“强化效果”的作用,当初用它来强化楚月留给自己的临时标记时,沈星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成功。
但是只要能换取一个楚月活着的机会,沈星愿意做任何事。
即便失败了也没关系,至少他们还能同生共死。
幸运的是,沈星的确用“增幅”将楚月对自己的临时标记转化成了完全标记,哪怕这种完全标记是并不完美的单向标记;遗憾的是,直到现在,沈星也没能把楚月从深渊中带回来。
有时候沈星会想,自己如今所承受的一切痛苦,或许正是楚月在惩罚自己的一意孤行。
可无论要承受怎样的代价,沈星都不后悔。
“沈星,你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你自己。”
“什么大公无私、无情无欲,”楚月嗤笑一声,将柔软的唇瓣凑到沈星耳边,“你其实也不过是一个谎话连篇、卑鄙无耻的疯子而已。”
沈星闻言轻笑了一声。
楚月说得没有错。
从楚月在战场上将他推出精神图景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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