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述在书房处理公务,一直待到深夜。
夜已深,他却无半分睡意。他在等,等江纪明沉不住气,主动来找他。自江怀述截下那批兵器,已过去五日。
丝丝缕缕的心绪堵在心间,叫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不觉间,江怀述拿出了他母亲在世时抄写的佛经。是他今日去寺中才拿到的。
“施主可是江世子?”江怀述白日经过时,被寺内僧人喊住。
“你认得我?”江怀述似乎,与他并不相识。
江怀述生的与他母亲有七八分相像,僧人认出他,并不奇怪。僧人并未过多解释,只温声笑道:“有位故人曾将一物托付于我,如今也该物归原主。还请世子稍等片刻。”
江怀述颔首应下。
不一会儿,他拿来一本书递给江怀述,只一眼,江怀述便认出这是母亲的字迹。
江怀述心下诧异,抬头颇为疑惑的望着他。
“七年前,施主如平日一般,前来上香,将此物交于我,还特地嘱咐,此物不可对旁人提起,来日遇见世子,务必亲手转交。”
“我母亲,可留了话?”江怀述手中的书本,倏的增了许多重量。
“未曾。”僧人摇了摇头,“时隔七年,此事已了,贫僧也该回去了。”他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风吹叶起,江怀述拿着这本佛经,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如今,他又对着这抄本出神。
看着纸页上的字字句句,往日母亲唤他前去,执笔题字,烂漫春光还历历在目。
想到此处,江怀述不由轻笑出声。往日母亲最是喜欢和他玩猜谜的游戏,最终的答案,总是与谜题在一处。
许是心中得了指引,江怀述盛了碟水,以笔浸水,又将其均匀涂在了纸页空白处。
他本不抱希望,只想借此怀念。
谁料落笔之处,字迹渐显。
江怀述神色一凛,赶忙定睛看去。
十四年,不曾书。
下一页,再下一页,江怀述提笔蘸水的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将水碗打翻在案上。
以水浸纸,空白处被写满了这句话。
江怀述越翻越快,只觉眼眶发热,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他明白母亲的意思。
京通十四年,他的老师,在景昭帝重病时,不曾写过那封诏书。
多年前,当今圣上于亲征时被北戎所俘。
国不可一日无君,群臣无法,只得拥立圣上的胞弟为君,暂理国事。
时间又过去了几年,关系有所缓和,当今圣上有幸归朝,却被胞弟软禁宫墙之内,直至其重病,才被徐泰几人拥立,再度坐上龙椅。
权利,实乃皇帝深植于心间,无法拔除的祸根。江怀述的老师,也正是因此而死。
问题,便在那封迎立藩王的诏书上。
其胞弟无子,病时朝中一派主张迎立藩王,而另一派,则主张立当今圣上的太子。
江怀述记得最后上朝那日,群臣因继位人选吵得不可开交,你一言我一语,朝堂之上,乱作一团,终以再议与不复立前太子结束。
是日朝野动荡,各方势力跃跃欲试。
沈澜身为首辅,一边坐镇稳住局面,一边召集人手,拟订诏书。
若如徐泰等人所言,沈澜做出了迎立藩王的决定,那陛下归位便成了名不正,言不顺的事,不以谋反之罪杀了沈澜,他便坐不稳这皇位。
江怀述从前只觉老师无错,先太子年幼,主少国疑,外戚干政不可不防,而此人软弱不辨是非,听信奸佞妄言,致使大宸蒙羞,民不聊生。如此之人,怎堪一国之君?
于是江怀述于心间暗自立誓,承师之志,匡扶社稷。
江怀述呼吸越发急促,一种曾经不敢想的可能,如今变得越发清晰,变得越发触手可及。
若这一切从未发生,只是莫须有呢?
他或许,或许可以为老师翻案。一个大胆的想法于心中浮现,江怀述一手撑着书案,胸前起伏不断,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
下一刻,江怀述只觉如坠冰窖。
这件事他母亲尚且得知,江纪明身在其间,又岂会不知?
江怀述立即踉跄着起身,不顾身后倒落的笔架,落在地上叮当作响的茶盏。他头也不回,一刻不停的朝国公府去。
“世子。”门前看守率先行礼。管家紧接着跑来,“这么晚,世子怎么回来了,我这就向老爷通传。”
江怀述视若罔闻,一刻不停。此刻支撑他的念头不是与江纪明当面对质,而是线索。
母亲能大费周章,借由僧人之手保留消息,未必不会留下别的线索。
他一定要找到。
——
江纪明已过了好几日寝食难安的日子。
他本想此事虽险,但胜算也大,一旦做成,便能捞施禄昌一个大人情。
他力排众议,不顾谋士阻拦,兵行险招,不料行差踏错,落入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地步。
“已过去五日了,你让我等,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江纪明大发雷霆。据那批武器不知所踪,已过去了五日之久。他日日如坐针毡,愣是等不到一点消息。
“国公爷息怒。私调兵器一事非同小可,此事若为有心人所知,定不会整整五日不传出一丝消息。
其在暗而我在明,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若在下猜的不错,这些兵器应在回程路上,不会有事。”长彦面上伏微做小,颇为恭敬,心里已恨毒了江纪明。
他身为府中谋士,这些年尽职尽责,可江纪明刚愎自用,从不肯纳言,唯有出了事才知道找他善后。
江纪明不过是命好,托生在功勋世家,头一次又娶了个妻子,这才平步青云。
七年前,他为功名与徐泰狼狈为奸,害死了昔日挚友沈澜,自此备受皇帝忌惮。
江纪明为为明哲保身,主动辞去官位,整日躺在祖辈的功劳簿上不思进取,空担了一个国公爷的名声。
他无德无能,身为家主受制于子也就罢了,还苛待家妻,时常用王氏撒气。
“老爷,世子来了!”管家神色慌张。毫无征兆夜半来访,定是没有什么好事,江纪明心中‘咯噔’一下,带倒一方椅子,他头也不回,着急忙慌的随管家去了。
江纪明有预感,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还是个大事。
“他又罚你了?”房门大敞,王氏赶忙将他扶起。跪的时间长,长彦起身不免有些踉跄。
“只恨我是个续弦,娘家也仰赖国公府的鼻息,这才……”
长彦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接着说下去,“这一切与你无关,你我皆身不由己,何苦自怨?”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贪得无厌到如此,竟动了兵器的心思……”王氏语气发颤,她是真的后怕。
“若我没猜错,截了东西的人,应当是江怀述,此次不会有事。”除了江怀述,没人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早就弹劾奏折满天飞了。
“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我们……”王氏说着,潸然泪下。
江纪明眼拙,不明白皇帝对施禄昌的宽宏是为缓兵之计,她与长彦却看得明白。施禄昌骄纵跋扈,靠的无非有二,一是其余七年前救驾有功,二是边关多战事,而朝中能战者少。
这第一个依靠原为子虚乌有,第二个也称不上万无一失。帝心向来难测,他隐有功高盖主之势,不知还能走多远。
“他走他的路,我们走我们的。别怕,一切有我……”长彦眼底神色渐深,一切都需早做打算,他要为他们,谋一个出路。
穿过重重院落,江怀述径直进了他母亲生前的院子。
院落布置依旧,唯昔人不再。
窗前花瓶还插着母亲喜爱的鲜花,桌案上还有盘未下完的棋,一旁扣着翻开的书页,屋内呈设,依旧如常,还是母亲去时的模样,经年不曾变。
江怀述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扫视这再熟悉不过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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