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挡住了些许阳光。
苏婉音抬头，逆光中，看清了来人是陆珩。
他今天穿着一身半旧的军绿色便装，身姿依旧挺拔，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在看到她的瞬间，似乎柔和了些许。
“陆同志？今天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苏婉音有些意外，通常他若是来，多在早晚饭点。
陆珩走进来，很自然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去县里办了趟事，回来路过，还没吃午饭。”
他的目光在略显空荡的铺子里扫过，敏锐地察觉到苏婉音眉宇间一丝未散的凝虑，“怎么了？看你像是有心事，上午的麻烦还没处理完？”
陆珩自那日撞见宋潮生后其实有意让自己不再关注苏婉音，奈何她和她的饭馆名气实在太大，早也能听见，晚也能遇上，索性就随着自己性子来，只把苏婉音当成自己一个至交好友罢了。
而且自己孑然一身，若是不在她家吃饭，一时还真找不到合口味的地儿呢！
苏婉音一愣，随即想起早上快嘴张来的事，没想到他消息这么灵通，上午才发生的事下午就能知道？
她也没隐瞒，一边麻利地给他下了一把面条，一边将快嘴张姑侄来挑衅以及邻摊降价的事简单说了。
“……就是这样，降价我是不怕的，只是觉得，总该想些新点子，不能总靠着这几样老本行。”
她将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端到陆珩面前，面上铺着满满的嫩滑肉丝和翠绿葱花，汤色清亮，香气扑鼻。
陆珩拿起筷子，先喝了一口汤，温暖鲜香的滋味瞬间熨帖了辘辘饥肠。
他听着苏婉音的话，点了点头：“你的想法很对，以质取胜，才是长久之道，可有头绪了？”
苏婉音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托着腮，眼神里带着点回忆和思索的光：“倒是有点想法，以前……我妈做过几道不一样的点心，方子的用料和做法都有些特别，味道应该能镇得住场子，就是成本可能会高一些。”
她含糊地带过了方子的来历。
陆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只是道：“好东西，不怕成本高，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比如一些不好买的材料，可以跟我说。”
他这话说得自然，仿佛只是为好友分担。
苏婉音心里微微一暖，知道他这人不说假话，但也不想再麻烦他，笑道：“暂时还不用，我先试着做一次看看效果。”
说完，她看着陆珩专注吃面的样子，忽然想起一事，起身从柜台下的瓦罐里舀出一小碟酱红色的东西，放到他面前。
“喏，尝尝这个。”
陆珩看着碟子里色泽油润、散发着浓郁酱香和肉香的东西，问道：“这是？”
“我新做的肉臊酱。”苏婉音解释道，“用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小丁，配上香菇末、自家晒的虾皮，用酱油、糖和少许香料慢慢熬煮收汁而成的，拌面、拌饭、夹馒头，都极香。”
这是她昨夜睡不着，琢磨着如何增加菜品附加价值时，根据记忆里一种类似臊子的做法改良的，不同于之前做的肉酱只是沾了点儿肉味儿，改良后的肉味儿更加浓厚，味道也会更醇香，保管叫人吃了还想吃。
做法不算复杂，但重在火候和配料的比例，熬煮出的肉臊酱，咸香中带着微甜，肉丁酥烂，油而不腻，空口吃都美味。
陆珩用筷子尖挑了一点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下一刻，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艳。
那酱香、肉香、菇香、虾皮的鲜香层次分明又完美融合，口感丰富醇厚，确实是他从未尝过的美味。
“如何？”苏婉音带着点期待问。
“不错。”陆珩言简意赅，但语气里的肯定不容错辨，“此物只做佐料，可惜了。”
苏婉音眼睛一亮，明白他懂了这肉臊酱的潜力，“我打算从明天开始，作为新品推出，买面条的，可以免费加一勺，单独售卖，也可以。”
这肉臊酱，就是她应对竞争的第一步。
味道独特，制作有门槛，即使别人想模仿，短时间内也难得其味。
而且，它能带动面条、米饭甚至馒头的销售，增加顾客的粘性。
陆珩很快将一碗面连同那碟肉臊酱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
他放下筷子，看着苏婉音熠熠生辉的眸子，那里面充满了面对挑战时的斗志和智慧，与他初见她时的柔弱茫然判若两人。
“定然畅销。”他肯定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若有那不开眼的再来寻衅，不必与他们客气，可去公社寻我。”
这话已是将维护之意摆在了明处。
苏婉音明白他的意思，庆幸自己交到了一个这样靠谱的真心朋友，笑着收拾碗筷，爽朗道：“得嘞！”
送走陆珩，苏婉音看着空了的碗碟，又看了看角落里那罐肉臊酱，心中因快嘴张带来的那点阴霾彻底散去。
竞争？
来吧。
她苏婉音在暴君的刀尖下都能把厨艺练出来，难道还怕这小小的风浪？她有信心，用真正的美味，在这改革开放的初潮中，站稳脚跟，走得更远。
她挽起袖子，对小梅道：“小梅，晚点收工后，我们去趟供销社，再多买些五花肉和香菇回来。”
……
次日清晨，“苏记饭馆”照常在熟悉的香气中开门迎客。
与往日略有不同的是，在柜台一侧显眼的位置，多了一个擦拭得锃亮的阔口浅缸，里面盛满了色泽油润、香气浓郁的肉臊酱。
旁边立着个小木牌，上面是苏婉音亲手写的清秀字迹：“新品尝鲜：苏记秘制肉臊酱，拌面拌饭均宜，购面食免费加一勺，单买五毛钱一勺（带罐另计）。”
这价格不算便宜，几乎抵得上两个肉包了。
不少早起的顾客看到，都露出好奇又有些犹豫的神色。
“苏老板，这肉臊酱是个啥玩意儿？闻着倒是怪香的。”熟客老李头抽着鼻子问道。
苏婉音笑着解释：“李大爷，是用上好五花肉、香菇和虾皮熬的酱，咸香下饭，您今天尝尝面条？我给您加一勺试试味。”
“成！那就来碗阳春面，加一勺这个……肉臊酱。”老李头爽快地点了单。
当春香婶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端上来，又当着老李头的面，舀起一大勺棕红油亮的肉臊酱，稳稳地盖在面条上时，那混合着肉香、菌菇香和酱香的霸道气味瞬间弥散开来，引得周围几桌客人都伸长了脖子看。
老李头用筷子将肉臊酱与面条搅拌均匀，每根面条都裹上了酱汁，变得油润诱人。
他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咀嚼了两下，眼睛猛地瞪圆了，也顾不得烫，呼呼啦啦连着扒了好几口，才腾出空来，翘起大拇指，含糊不清地赞道：“香！太香了！这味儿绝了！苏老板，你这不厚道啊，有这好东西不早拿出来！”
这一声赞叹，比什么广告都管用。
立刻就有其他顾客跟着点单：“给我也来碗面，加肉臊酱！”
“我要份米饭，浇这个酱试试！”
一时间，食铺里满是“吸溜吸溜”吃面和满足的喟叹声。
肉臊酱那醇厚咸鲜、回味微甜的口感，与主食简直是天作之合，极大地提升了满足感。
原本只想简单吃个早饭的顾客，因为这勺酱，觉得这顿饭吃得格外扎实、痛快。
甚至有那家境稍好些的，直接掏出五毛钱：“苏老板，给我单独装一勺，我带回家晚上拌饭吃！”
开业不到一个时辰，那浅缸里的肉臊酱就下去了一小半。
苏婉音心中稍定，这第一步，算是走对了。
然而，快到晌午时，铺子里的热闹却被一阵刻意拔高的议论声打断。
“听说了吗？就邻村那张寡妇家的侄子，柱子那个摊子，昨天好像有人吃坏了肚子！”一个长脸妇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同伴说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桌人听见。
“不能吧？不是说便宜吗？”同伴配合地反问。
“便宜没好货呗！谁知道用的什么肉？我听说啊，有人看见他天不亮去收那便宜的病死猪肉呢！”长脸妇人煞有介事地说着，眼神却似有若无地瞟向柜台后的苏婉音。
这话一出，几个正在吃饭的客人动作都慢了下来，脸上露出疑虑。
虽然说的是柱子摊子，但“病死猪肉”这几个字太敏感，难免让人产生联想。
苏婉音擦拭柜台的手微微一顿，眼神冷了下来。
这手段，比她预想的还要下作。
相比于明目张胆的挑衅，这种阴险的含沙射影更让人恶心，想通过污名化竞争对手，来动摇所有小吃摊的信誉，包括她“苏记”。
春香婶气得脸都红了，低声道：“她们怎么能这么胡说八道！”
苏婉音按住她的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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