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之星的天空是一种经年累月的铅灰,阴沉沉地压在头顶。巨大的废弃金属骨架如同远古巨兽的枯骨,指向这片单调得令人绝望的颜色。
夏晚蜷缩在民宿门后一块巨大的、带有裂痕的观察窗玻璃旁,指尖冰凉。三天来地狱般的修修补补,像是一场与狂风和寒冷进行的绝望拉锯战。昨天,她终于在破洞处垒上了最后一块隔热板,用能找到的所有生锈螺丝、铁丝和一块巨大的废弃帆布强行固定住。寒风依旧能灌进来,但总算有了一道聊胜于无的屏障。而她付出的是十根手指布满血泡和冻裂的口子,旧伤未愈的手肘也因为超负荷劳动而肿痛不已,每一次弯曲都牵扯着神经。
但比身体疼痛更折磨人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慌。墙缝补好的那一刻,她就在终端残存的信息碎片中,清晰地看到了最新滚动的一条:
【银隼旅航公司例行通告:CZ-736站(遗落之星)请注意,“星光探索者”号观光艇将于标准时17-85区段(约本行星当地时间24小时后)抵达。搭载乘客数:4(VIP体验客人)。请做好接引及基础服务准备(如适用)。相关服务费用抵扣清单将在抵达时传输…】
VIP。
这四个字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夏晚坐立不安。普通游客已是噩梦,VIP意味着更挑剔、更富有的存在,对“原始质朴风情”的体验要求只可能更高!而她的民宿里有什么?只有冰冷的金属板床、肮脏的地面、惨绿色的灯光、永远弥漫的铁锈味、漏风的缝隙……还有她自己,一个连本地人都不如的、常识为零的冒牌货!
恐惧是动力,也是毒药。她不知疲倦地忙碌起来——用能找到的所有相对完整、但依旧布满擦痕的金属餐具擦拭到反光;把充当桌子的金属箱反复打磨,擦掉污渍;用角落里堆着的、勉强干净的废弃油布(也许是某种绝缘材料?)裁剪成小块,铺在“床”上充当“复古织物”……她像一个精分患者,时而疯狂清扫整理,时而又陷入呆滞,对着墙角自言自语,模拟着如何鞠躬,如何用最单调的表情回答最简单的问候,试图在脑海里搭建起一道名为“镇定、寡言、服务生”的脆弱堤坝。
时间不等人。
当那颗拖着长长等离子光焰的“流星”带着巨大的呼啸声,极其粗暴地撕开遗落之星铅灰色天幕,狠狠砸在距离民宿不到一公里外的、勉强被简单清理过的“着陆坪”上时,夏晚的心跳也仿佛被重重锤击,猛地停滞了一瞬。
来了。
她几乎是瞬间切换成那个练习了无数次的表情——空洞的眼神,微微低垂的头,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僵硬挺直的后背。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藏在袖子里冰冷的手指,剧痛让她浑浊茫然的眼神稍稍聚焦。
打开那扇沉重、转动起来发出恐怖呻吟声的金属大门时,混杂着臭氧和金属灼热气息的干燥风沙扑面而来。烟尘在弥漫,隐约能看到烟尘中逐渐显形的着陆飞行器轮廓,以及几个从阶梯上缓缓走下的……影子。
夏晚瞳孔骤缩!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打头的是一个身高足有两米五左右的类人生物!通体覆盖着厚实的、灰蓝色如岩石般的甲壳,走动时发出沉重的“咚……咚……”声。它没有明显的脖子,头颅几乎与肩膀融合在一起,两只散发着暗黄色光芒的复眼嵌在脸侧,下方是一个结构复杂、布满短小触须的口器。这形态……夏晚脑海里瞬间闪过“岩石巨像族”这个模糊的概念,但细节完全想不起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漂浮在离地一尺高空的……水母?它的主体是一个直径约一米半、散发着幽蓝色柔光的半透明球体,内部可以看到缓慢旋转、如同星云般的能量流质。数十根细细长长的、如同光纤般的淡紫色“触手”优雅地从球体下方垂落,随着它的“飘行”轻轻摆动。这绝对不像一个需要踩在星球表面的生物!【泽塔浮游体】?
最后两个乘客,一个稍矮一些,大约一米七左右,身体呈倒三角的纺锤形,覆盖着光滑柔韧的墨绿色皮肤,上面布满不规则的淡黄色圆形斑块。头部很小,没有眼睛,只有一个圆形的、带有复杂褶皱纹理的吸附盘状结构,估计是口器和感知器官所在。四肢纤细修长,手指和脚趾都像吸盘,每走一步都轻微地“啵”一声。【某种吸盘章鱼人?】另一个则是一个看起来相对“正常”一些的金属骨架结构机器人,眼部闪烁着稳定的红光,但身高体型与夏晚自己相仿,反而成了“最不显眼”的存在!
夏晚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冲上天灵盖!她所有的预演在这一刻全部崩塌。岩石巨人、水母、吸盘脑袋……这跟她想象的“外星人”差距也太大了!巨大的视觉冲击和认知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身体在惯性驱使下,极其僵硬、如同锈死的人偶般,对着最前面的岩石巨人,猛地鞠了一个深达九十度的躬!
鞠躬!一个地球上面对甲方时才会做的大礼!做完她就后悔了!遗落之星的原住民,会对星际游客如此……卑微吗?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满是补丁的衣服。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面前,如同鼓点敲在夏晚心上。一股混杂着机油、硫磺和某种奇特腥气的混合味道扑面而来,浓烈得让她胃里一阵翻腾。她甚至能感觉到巨人甲壳缝隙散发的温热辐射。
“(低沉、带着岩石摩擦感的音效)……” 岩石巨人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如同两块巨石在碰撞。它的口器微微蠕动,细小触须伸缩,似乎在等待回应。
夏晚僵硬地抬头,脸白得像纸,汗水顺着额角淌下,冲刷着污迹。大脑高速运转,一片空白!她根本不懂这个音节的含义!是问候?是命令?还是询问?任何回应错误都可能直接引爆身份炸弹!
就在这时,漂浮在岩石巨人侧后方的那个“幽蓝水母”发出了轻柔的、如同气泡破裂般曼妙的低频音波。
“(优雅流畅的音波)咿……嚯噜……噜……”
同时,一道温和的、带着些许好奇和安抚意味的意念,直接传入夏晚的意识:【强大的岩石之子维达尔似乎在询问,这里为何如此…‘原始’。他在对比他之前体验过的某些星际遗迹服务点。请您不必紧张,他只是在表达惊讶。我是艾露,负责本次旅航的感知体验翻译。您的躬身…非常有…仪式感。】
传心术!?
夏晚惊得差点灵魂出窍!这水母竟然能感知情绪并进行意识层面的直接沟通!她的恐惧、茫然、无措,在这个能直接读取思维的存在面前,岂非一览无遗?完蛋了!
然而,预想中的戳穿和逮捕并未降临。水母艾露传达来的情绪甚至带着一丝……好奇和微弱的赞许?
岩石巨人维达尔似乎没有收到水母的翻译或不在意,它那对硕大的复眼转动了一下,如同两只探照灯扫过夏晚的脸,又看向她身后破败不堪、寒酸至极的“民宿”大门和露出半拉子的隔热板补丁墙。它用巨大的、覆盖着厚厚角质层的手指,不太灵活地指了指门内,发出了一个更短促的音节。
夏晚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说,‘进去’。】艾露温和的意念同步传来。
命令!极其简洁直接!
夏晚浑身一颤,不敢有任何迟疑,立刻再次深深弯腰鞠躬(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一次,纯属吓懵的应激反应),然后侧身让开通道,做了一个极其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请”的手势。她的手甚至还在发抖。
维达尔发出一个类似打嗝的沉闷声音,迈开沉重的步伐,咚咚咚地走了进去。巨大的身影几乎将狭窄的门框塞满。他显然对高度毫无顾忌,头顶重重刮蹭了一下门框上方的金属梁柱,留下几道清晰的划痕和沉闷的摩擦声。他毫不在意。
水母艾露如同一朵幽兰的云,轻柔地飘了进去。那种舒缓的意识波再次扫过夏晚:【维达尔阁下对您的…‘简洁朴素’风格表示初步认可。请跟我们来。】
夏晚如同被上了发条,僵硬地转身跟上。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有着吸盘状头部的章鱼人——他正用那双纤细修长的吸盘脚无声地在布满灰尘的地面移动,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清晰、边缘有细微环状纹路的湿润足迹。
机器人则停在门口,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大厅内的情景更是让夏晚血压飙升。惨绿色的应急灯光下,金属板床、破油布、废料堆……在维达尔那对如同探照灯般的复眼和艾露那感知一切的意识波下,一切“伪装”都显得苍白无力到可笑!
“(岩石摩擦般的咆哮音)……”维达尔似乎在表达不满,复眼转动,目光落在墙角堆放的几个废弃金属能量块上(在夏晚看来那就是无法处理的垃圾)。他那巨大的身躯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大厅里显得更加拥挤破败。
夏晚手脚冰凉。他吼的什么?是要解释这些垃圾吗?她能怎么解释?这是遗落之星的“装饰”?
“砰!”一声轻响。是那个一直安静的章鱼人,吸盘脑袋上的褶皱口器微微开合,发出一个细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音节。他伸出细长的手(或者说肢体?),吸盘指尖在一个“桌子”——那个夏晚反复擦拭干净的金属箱上轻轻触碰了一下,留下一个湿润的圆形印记。他那吸盘状的头微微侧转,似乎“看”向夏晚的方向。
他要干嘛?!
夏晚紧张得快要窒息。前身的记忆里,关于这种生物的信息一片空白!她的“服务策略”(如果那能被称之为策略的话)在这些人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可笑。
岩石巨人维达尔突然大步走向夏晚用来盛放“餐具”(几把生锈的小刀和几块磨得发亮的金属片)的那个金属凹槽,巨大的手指直接伸了过去,捻起一块相对完整的锈片,凑到他那带着腥气的口器前。夏晚魂飞魄散!他想吃?!
【维达尔阁下只是想检验一下‘原始文明制器’的材料成分,】艾露的意识及时传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这位是格里泽姆先生,他似乎对您这里‘保留的、未被同化的原始金属结构’和‘纯净矿物尘埃的质感’表示……极高的兴趣。】
夏晚看着那个章鱼人又慢慢移动到另一处墙角,吸盘状的头部几乎要贴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墙壁上,仿佛在细细品味金属的纹理和尘土的芬芳……她感到深深的荒谬。
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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