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遍地坟堆的山岗,李蜜跪在簇新的青石碑前,将最后一张黄表纸投入火中。
纸灰被山风卷起,轻轻划过“慈母秦氏丽娘”几个字,在墓碑间打着旋儿,仿佛亡灵无声的叹息。
远处老槐树下,沈伯望着少女单薄的身影,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真不过去?”
沈淮安的大氅被风掀起一角,“走吧,别去打扰她们,让她们好好说说话。”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在风中散去。
“小小姐,让我给小姐上柱香吧。”小蝶哭的泪人一般,她哭自家可怜的小姐,哭她们一去不回的少年时光。
三十里外的青岗林深处,栓柱昨日带队找到一片何首乌,里头还夹杂着一些野参。
肖江不放心,怕他们露了附近的药材,今日跟着采药队的人一起进了山。
冬日天寒,但青岗林深处仍旧是一片郁郁葱葱。眼前的一片药草昨日已经被大家挖的七七八八,他们分头向四周寻去。
晨露正顺着党参叶的脉络滚落。肖江俯身抹去叶片上晶莹的水珠,忽见露珠里映出一抹异色,三尺开外的断枝上,半截布条正随山风飘摇。
肖江忙挥手让大家注意警戒,眼前的断枝上挂着半截布条,应当是有人特意留下的记号。
“有血腥气!”栓柱拨开足有半人高的蕨丛,只见石缝间蜷缩着一个面如金纸的青衫少年,裤脚渗着黑血,手中仍紧攥着柄短刀。
“五步蛇!”肖江利落地撕开少年染血的裤管,狰狞的伤口暴露在众人眼前。他解下绑腿布扎紧少年的大腿,扭头冲栓柱喊:“快拿蛇粉来。”
采药队出行人人都随身携带驱蛇药与解蛇虫毒的药粉,几人合力将人平躺在地上,一翻身就漏出少年腰间的竹筒。
“咦,怎得他有这个?”肖二牛正在摊开背包找药,一抬眼就看见少年的竹筒与坊里发放的竹水壶一模一样。
二牛一边说,一边笨手笨脚地撒药粉,直呛得少年在昏迷中闷咳。“你个棒槌!”肖江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这是解毒还是喂鸡食?”
看着伤口上被撒的乱七八糟的药,肖江额头狂跳,“让开。”药粉簌簌落在少年苍白的唇上,和着水强灌进少年口中。
拴柱拍拍二牛肩膀,好心给他解惑,“大伯这竹水壶如今是县里的抢手货,好几家铺子都来咱们木坊订货,听说连县令他老人家都有一个哩。”
二牛听得啧舌,“乖乖,咱们竟能和县令用同一个水壶,当真了不得。”
肖江不耐烦听他们胡扯,“别胡扯了,快来搭把手,将人送到家里去。栓住这附近有天南星,你带人去取一株来,先给他含嘴里,你瞧他嘴巴都青了。”
李蜜带着小蝶刚进家门,看见一群人呼呼啦啦急步赶来。“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幸好你在,蜜娘快给他瞧瞧,这位公子中了蛇毒晕倒了。”肖江顾不上擦汗,忙将人往药坊里送。
“咦,这人好生面熟。”肖河看了一眼少年心头微怔。
“阿河你可曾见过他,瞧,他还用咱家的竹杯呢。”栓柱晃了晃手里头的竹筒。
肖河眸光一闪,这不就是三个月前城门口的行商少年?
李蜜闻言瞅了眼肖河,“蜜娘,这是城门口那个行商。”他指尖掠过栓柱手中的竹筒,一个“明”字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李蜜搭脉的手微微一顿。掌下肌肤寒凉如冰,脉象却诡谲似湍流暗涌。
她凝神听着少年的脉搏,暗道这人当真有几分运道,荒郊野外的居然能碰到带着解毒药的小队,不然再晚一些时候,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
“蛇毒没有入肺腑,大哥你们几个帮我按着他,得快点把腐肉挖掉,将蛇毒逼出来。”李蜜说话间将匕首烧得通红。
捣烂的麻药敷在伤口处,药汁甫一接触腐肉便腾起青烟。
昏迷中的裴明修闷哼一声,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攥紧床沿,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按住他肩井穴!”肖河的手比话音更快,铁钳般扣住少年腕脉,却见那人瞳孔骤缩,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冷汗顺着脖颈浸透素白中衣。
当刀刃剜进紫黑皮肉时,裴明修突然睁眼,眼底闪过一丝鹰隼般的锐利,转瞬又被痛苦淹没,陷入沉沉昏睡。
李蜜心头微震,这眼神太过摄人,绝非寻常商户少年能有。目光掠过少年腰间,破损的绸衫下,隐约露出银色锦缎内衬,这等材质光泽,怕是一般官员都难得一件。
李蜜收回心神,继续为少年处理伤口,“公子且忍忍。”她将浸透蛇毒与血污的棉布扔进炭盆,青烟腾起时瞥见对方瞳孔微颤。寻常商旅见血即慌,这人却连肌肉颤抖都带着克制。
药坊外忽传来孩童嬉闹声,惊散了满室凝重。
李蜜拿着帕子细致的擦着沾了血污的手,火光映得她侧脸忽明忽暗:“大哥你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煎好后为给他喝。今夜得劳烦大哥守着他,若子时前不起高热…”
话音未落,竹帘外探进个小脑袋:“蜜姐姐,育儿坊的梁木抬来啦,三日后起梁!”
裴明修听着耳边稚嫩却沉稳的话语,强撑着掀起眼帘,入目是一个身量半高的少女,看着不足金钗之年,行止间却如大人一般,毫不慌乱的指挥着众人。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忍不住胡思乱想,难道是到了神仙地府不成?
***
暮色将至,李老大收拾了金银细软,看着眼前哭闹着喊娘的小儿心头一阵烦闷,“还不知道是不是老子的种呢,带着你也是累赘。”
前脚刚迈出门槛,忽又想到自己年岁已经不小,恨恨的将人扛在肩上,“闭嘴,再哭就见不到你娘了。”
他没有去管衙里的媳妇,担心被她攀咬。如今他家破人亡,总不能姓周的站干岸。
天色已晚,怀里小儿拽着他褪色的绸衫哭闹:“爹,我饿,我要吃水晶糕!”
“吃吃吃!就知道吃!”他扬手要打,忽然看见酒楼的伙计拎着炭筐经过。
竹篓上“青林坊”的烙印刺得他眼眶发酸,恍惚想起多年前他和秦氏琴瑟和鸣,正月时节两人带着蜜娘赶集,小丫头攥着糖人说要给他养老,如今想来已是恍若隔世。
“李老爷好雅兴。”周掌柜的皂靴碾碎枯叶,“令爱如今日进斗金,怎让您沦落至此?”
“少说风凉话!”李老大啐了口痰,“当初是谁让我去…”
“嘘——”周掌柜的折扇抵住他嘴唇,“明日巳时,带着这孩子去城南土地庙。”
扇骨暗格滑出半块玉佩,“别怪老弟不想着你,我给你找了新靠山,拿着这个自有人来寻你。”
***
李蜜妥善安置好病人后,便与姑姑一同商议起对小蝶的安排。
当年,母亲带着年幼的她逃离生父家族时,身无分文,只能将小蝶放归她家中。
本想给她一条生路,哪曾想小蝶也是命运多舛,被父母辗转卖给行商为妾,后来行商多年未归,她差点陷入风尘,幸得沈大夫出手相救,才得以保全自己。
如今重逢小小姐,小蝶心中五味杂陈,回忆此生,与小姐共度的时光是她苦涩人生中唯一可以抿一抿的甜。
小姐温柔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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