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寻这般单刀直入,像是已经认定此事,不得到准信儿,绝不善罢甘休。
流萤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缓缓放弯了背脊,双手杵在腿上。低头屏息,不承认也不反驳,平静里透出诡异。
闻寻盯着她一动不动,唯有搭在桌边的手暗暗发力,攥得手背骨节凸起泛白。
明明看她这个模样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却也不为何,嘴巴偏像是被浆糊封住,愣是一个惩治处死的字儿都说不出,仍鬼使神差地还想再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仿佛非得听到她亲口承认,才算作数。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手边茶盏凉透,闻寻的耐性也终是消耗殆尽。
渐渐杀心暗起,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
“所以皇上您是早就有所怀疑,才选中嫔妾来利用的吗?成了,便一石二鸟,既能解决江绮玉这个心头之患,又能抓住嫔妾身上的漏洞。不成,就让嫔妾在争斗中死去,反正在您眼里我必不可能是无辜的。对吗?”
闻寻下了狠心的话刚要说出口,却被流萤突然冒出的质问打断了。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可流萤说的又不完全是错的,于是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抿了回去。
“还有,一入宫就独独把嫔妾扔到闹鬼的银汉宫,也是因为嫔妾从越郡王封地来,而您早有芥蒂才给那样的下马威提醒嫔妾的吧?”
“虽不知您与越郡王发生过什么嫌隙,但嫔妾可以明明白白告诉您,嫔妾与越郡王不过两面之缘,匆匆见、匆匆别,根本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更别说还能靠上他什么。”
流萤越说越快,语气也是越来越坚实有力。
“既然话已至此,嫔妾不妨剖开心窝子给您看。嫔妾自小就不爱看女则女训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人的东西,只知道凡是我想要的、就必须得到。”
“嫔妾有幸进宫,见识到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富贵荣华,自然不会甘心这辈子只做个才人了事。但宫中美人如云,无论才艺性情,嫔妾都没有可与之相比的本事,唯有用些偏门手段,来博您另眼相看。”
流萤小手慢慢贴上闻寻的裤脚向上轻拽,像是心意太沉,必须得找个支撑。可那双眼睛却越来逼人、越来越危险,凝视着闻寻伺机而动,仿佛下一次眨眼,就能将猎物整个吞入口中。
“其实打开最后一道天窗,您就是不信嫔妾凭何能轻易就做您肚子里的蛔虫,没错吧?”
“但说句大逆不道的,如果我是您,根本不会顾及皇后年纪是否尚小、身子遭不遭得住,只会遵照太后的心意把事儿办了,好满足她长久以来的期盼。而皇后如果不幸落下残疾,那才是对太后最好的报复!谁叫她只把我当做工具,一点面子都不给呢。呵,九岁就给封凤位,那不如直接把江山也改姓好了。”
流萤身上散发出来的睥睨狠辣叫人咂舌,直比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大将军也一点不虚。
她就是明明白白的在告诉闻寻:你那点小心思根本无需任何人告密,我眼尖聪明,一看便知。
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咱们坦诚相见,你许我富贵路,我为你清障碍。二则是你现在就杀了已然窥探一切的我,以防秘密泄露,但却失去了最能替你扳倒太后的得力助手,翻身掌权可能永远就只是个梦了。
胆子越大,希望越大。试问宫中谁还能像流萤这般斩钉截铁,把自己的欲望和价值都摊在明面上,只等闻寻来做选择。
这招釜底抽薪,确实激进又漂亮。
闻寻本是垂在桌边的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死死把住了桌角,而且越收越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听她说那些直言不讳、离经叛道的话时心中的震撼与惊异。
句句杀头,却也句句让他听得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太后千算万算,最后却百密一疏、统统成空的精彩画面。
茶杯与盏托因桌子的震动而碰撞出声,闻寻必须得承认,流萤是真能走进他心的。
她太聪明了,心又足够狠。不正是自己最需要的吗?
至于闻景……
闻景若想重坐皇位,必然会交代流萤把自己杀了。那么,只要她不对自己下手,就不可能是闻景的人。
或许是流萤描述的画面太美好,又或许是闻寻真的迫不及待了,他只想看太后死得越惨越好。
总之,他没再提闻景一个字,仿佛从未问过一样。
只克制住另一只手的颤栗,食指挑起流萤下巴,毒蛇吐信一样说道,“那就别让江绮玉的孩子生下来,你能做到吗?”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除夕,嫔妾也不想当才人了,皇上能实现吗?”
流萤轻轻攥住闻寻的指头,唇边慢慢爬上笑意。
她接下了任务,也提出了要求,从这一刻起,她与闻寻之间就是货真价实的合作关系了。双重间谍、双重奖赏,流萤光是想想,都等不及要大展拳脚。
心间澎湃一直持续到夜深都没有退散。流萤明明已经困得脑袋昏昏,却仍心跳很快睡不着。好不容易一阵过堂凉风吹过,她忙把手探出帷幔,冰冰凉凉的,才觉得舒服。
终于迷迷糊糊好像睡着,可身子却不安分,翻来翻去,最后还踢起了被子。
一只脚肆意勾在闻寻腿上,仅管隔着被子,闻寻依旧能感觉到她是火烫烫的。
他想抽出腿,流萤却一个直接翻身转了过来。脚也抬得更高,蹭着凉滑的被料像是舒服极了,时不时还闷哼出声。
就在闻寻耳边,清晰到能分出每个音调。
脑子里思忖怎么利用贤妃和太后反目成仇的计谋,顷刻化无。只剩是该挣开她转向里侧睡自己的觉,还是……还是该帮她把被子重新改好?
但还未等闻寻决定好,流萤就帮他做了决定。
流萤发现了比凉爽面料还叫人舒服的温度,正是来自闻寻的体温。她竟一把掀开被子,直接钻进了闻寻怀中!
闻寻愣在原地,凌空本想帮她盖被子的手已经无处安放,只要落下就是真正拥她入怀。
闻寻十分清醒,但呼吸却渐渐急促,他还从来不曾抱过谁睡觉,连陪着过夜的都几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想到这,闻寻突然意识到,流萤好像已经在他这里开了很多先河。最重要的是,现在再想起来这些,他竟也没觉得多厌烦,甚至有些还想再试一试,就比如眼下的……拥抱。
他屏住呼吸,缓慢而僵直地落下手臂,一点点靠近褶皱的衣袖,一点点覆上那比他烫了不知多少倍的肩膀。
终于放松了呼吸,眼睛也回转到流萤脸上。挺俏的鼻,紧闭的眼,嘟囔的小嘴动来动去,和方才说狠话的样子判若两人,意外让人生怜。
尤其那一张一合的唇瓣,瞬间叫闻寻想起这是他吻过的。
柔软,清甜。
越看越能想象,和自己亲吻时就是这个样子。闻寻滑动了下喉头,脸也不自觉靠近,偷偷告诉自己,她不是嫌热吗?正好我的嘴唇也很凉。
本想浅尝辄止,但越凑近越难抽身。闻寻从未想过女人的嘴唇,会对他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不,是只有流萤的唇。
听流萤浅浅热热的嘤咛扑在耳边,他忍不住轻咬上流萤的唇瓣,试图让她声音再轻些,可换来的却是耳边诱惑被无限放大。他再忍不住伸进齿贝,舌尖贪婪探索,吮着樱唇一点不想放开。
就连搭在流萤肩膀的手也渐渐上移,托住她的后脑,一点点往前送,好让他可以品尝到她的唇更深。
感受到流萤也渐渐有了回应,闻寻却突然变得心虚,止住了亲吻。轻轻放开流萤的唇,好似不想把好不容易睡着的她弄醒。但又吻得意犹未尽,便开始偷偷吻上流萤的鼻尖、脸蛋……
嗯?这是什么味道?
闻寻鼻尖贴在流萤脸颊上,呼吸越来越重,吸入那股类似醉欢香的味道便越来越多!
虽然已经很淡很淡了,但是他对这个味道的记忆实在深入骨髓,只要一点点,就能立即认得出。
她怎么又沾上醉欢香了?江绮玉回了仁康宫养胎后,可就再没跟她有过接触了,到底在哪儿弄的?
闻寻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流萤小手就已胡乱伸过。像是对舒适温度突然离开的不满,摸摸索索攀附着,终于碰到了他的下颌,便又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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