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莹在裴时瑾那儿又待了会儿,在天色变暗之前离开。裴时瑾让长明送她,待她身影消失在院子里,他才收回视线。
长林看在眼里,撇了撇嘴,他还是不解为何裴时瑾要答应教阮莹读书识字,这简直就是没事找事。裴时瑾听见他的疑问,没有回答。
这两日教导阮莹读书识字,总让他记起很多从前的事。他算不得心软的人,战场上杀敌容不得一丝心软,稍有不慎就是自己丧命,但先帝给他的温暖是他幼年时为数不多的光亮。当年他与先帝相识,也是因为他羡慕其他皇子可以读书识字,他大着胆子拦住先帝去路,询问他是否可以教自己读书识字。
这些事他不会告诉长林,只是说:“左右我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找些事做也好。”
他瞥了眼长林,说:“你对她似乎很不满。”
长林辩解:“小的没有,只是……”说不上来,总之他不喜欢阮莹。
裴时瑾没再说什么,他不会要求长林对阮莹改观,说到底,阮莹也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待他们离开金水镇,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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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京城之中。
周太后受到了探子传来的密报,说是刺杀失败,裴时瑾受了伤,刺客自尽,他们失去了裴时瑾的行踪。灯光映照着周太后的面容,她保养得很好,虽说已经年近四十,但看起来不过三十岁。
周太后把字条烧掉,一声叹息。此番没能除掉裴时瑾,裴时瑾定然会有所防范,再难有机会了。不过裴时瑾受了伤,想必总要在路上耽误些时间,她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将朝中势力再占据一些,也不算毫无收获。
周太后按了按太阳穴,待字条烧完,问起翠浓:“皇上呢?”
翠浓说:“皇上在凌霄殿处理政事呢。”
周太后眸中浮现柔软的笑意,让翠浓吩咐下去,准备一碗醒神汤。她带着醒神汤来到凌霄殿看望少帝,守门的小太监见她来,面露慌张。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
周太后道免礼,要推门进去,小太监立刻跪了下来,直呼“太后娘娘恕罪”。周太后睨他一眼,视线扫过空荡的内殿,少帝不在殿中。
周太后声音严肃:“皇上呢?”
小太监战战兢兢回话:“皇上百日里便出了宫玩,这会儿还未回来……”
周太后冷笑一声。
裴越从宫外回来时,还未玩得尽兴,他面上挂着笑意,看向看门的小顺子,问:“母后没有发现吧?”
小顺子哪敢说什么,只低着头,裴越看他这神色,便知恐怕不妙。他推门而入,周太后已经在坐着等他。
“回来了。”
裴越知道自己做错事,头垂了下去:“母后。”
周太后:“去哪儿了?”
裴越如实回答,周太后听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成日里就知道玩儿,你是天子,你的职责是玩吗?”
裴越不以为意道:“朝中事务不是有皇叔么,又不需要我做什么,等皇叔回来他会处理的。”
周太后听他这么说,愈发恼怒:“越儿,你要明白你才是天子。”
裴越不解:“朕是天子,那又如何?可皇叔是父皇钦定的摄政王,他当然会辅佐朕。”
周太后冷声说:“他今日愿意甘心辅佐你,可明日呢?你应当勤勉些,将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坐稳这皇位。”
对于做皇帝这件事,裴越当然乐意,这个位子谁不想要?可他同时也想要吃喝玩乐,他尝试过让自己全身心地勤勉,可他做不到,他年岁轻阅历浅,朝中那些大臣对他的轻视他都知道,比起他的决策,他们显然更认裴时瑾的。裴越起初有些沮丧,渐渐却觉得这样也很好,他可以拥有皇帝的权力,却又不用太过操劳。
但母后却不愿意。母后总是逼他更勤勉些,次数多了,裴越也有些烦。
裴越垂着眼眸,只说自己知道了,他不想违逆母后,惹母后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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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阮莹都会去找裴时瑾学习,二人倒是比先前熟悉了些。尤其是阮莹,与裴时瑾院子里那几个护卫也熟悉起来,除了长林。
她今日又带了些自己做的酸甜可口的酸梅饮子,分给了他们。阮莹总是额外给裴时瑾带一份,她轻手轻脚地走到裴时瑾房门口,唤了声:“子玉哥哥。”
阮莹走进房中,却见裴时瑾支着额头,见她来才抬眸。他瞧着有些精神不大好,不知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阮莹把酸梅饮子放在他面前,裴时瑾拿起勺子轻尝了口,下一瞬微凉的指腹按在他太阳穴。
他动作顿住,听见阮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子玉哥哥,你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我帮你按按。”
他想说不用,但阮莹柔软的手指已经按住他太阳穴,慢慢揉动。
裴时瑾抿唇不语。
他昨晚的确没有睡好,更准确来说,他昨晚可以说一夜没睡。昨晚入夜没多久,他左手的旧伤便复发了。
他左手的伤是在战场上伤的,伤到了经脉,原本也不是没有治好的可能,可谁知道,伤他那把刀上还淬了毒,毒沿着伤口侵入他的肌肤与骨髓,大夫也束手无策。
左手于旁人而言没那么重要,于裴时瑾而言却不是,裴时瑾出生便是个左撇子,他左手比右手更灵活有力。
从那之后,裴时瑾的左手可以说废了。大夫尽了全力,让他的手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却不能再提重物,再使力气。且因为那毒太过奇特,不能完全拔除,至今仍在他手上残留,不定时就会引诱他旧伤复发,原本的伤口乃至骨髓都会疼痛难忍,颤抖不止。
这几年,他一直在找治疗的办法,但看了无数名医,都是摇头。此番他离开京城,也是为了寻找一个名医,结果这名医只是个幌子,是太后给他设的一个陷阱。
昨天夜里,他的手伤突然发作,那种痛楚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即便裴时瑾自诩忍耐力非常人,也没办法安然入睡。
这伤发作没有规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诱因更是千奇百怪,冷了有可能诱发,热了也有可能诱发……这几年,裴时瑾倒是有些习惯了。
他不会将这些告诉阮莹,只是安静地喝全酸梅饮子。
少女的指腹时轻时重地按着他的太阳穴,她抬手的时候,衣袖往下耷拉,露出两截雪白的小臂。裴时瑾微微偏头就能看见。
她身上换了种新香味,与前几日的不大不一样,没那么甜,裴时瑾不懂这些女儿家的东西,说不上来什么味道,只觉得闻着还可以。
正想着,听得她问:“子玉哥哥,你觉得我今日新换的香粉怎么样?”
裴时瑾正要回答他不懂这些,她倏地凑得更近,脑袋几乎挨着他的脖颈,“这样可以闻到吗?”
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身上的香味仿佛被她呼吸烘得暖暖的,送入他鼻腔里,化作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只觉得,嗅了还想再嗅似的。
因为她往前倾身子,故而身上娇盈正好贴在裴时瑾背上。
裴时瑾微蹙眉头,觉得还是应该提点她一句。
“挺好闻的。”他回答阮莹的问题。
阮莹似乎很开心得到他的认可,清泠的笑声在他耳畔响起,惹得他脖颈有些发痒。
“那应该能卖得很好吧。我做了些托刘家婶子帮忙去城里卖,希望能全都卖掉,赚一点钱。”她说着,轻叹了声,“给子玉哥哥交了束脩之后,我攒的钱就没剩多少了。”
裴时瑾问:“你若缺钱,我可以将那些钱还给你。”
阮莹赶紧摇头:“那不成,那是我的诚意。你可以不要,但我不能不给的。没事啦,我会自己赚的。”
她这么说,裴时瑾倒不好再说什么,顺势问了一句:“你平日里都靠什么赚钱?”
大抵是弯着腰的姿势太累,阮莹说着,索性把下巴搭在了裴时瑾肩上:“自己做些香粉,或是帕子,镇上谁家有什么事,譬如说过寿辰成婚,我便去厨房里帮忙。”
她吐息如兰,裴时瑾只觉得耳侧那一块愈发痒起来,甚至有些发麻。
他再次皱眉,正欲让她起来,阮莹先一步将下巴抬了起来,离开了他的肩膀。
裴时瑾松了口气,赶紧站起身:“开始吧。”
阮莹哦了声,跟着他走。这几日阮莹已经学了近百个字,今日裴时瑾便没教她新的,只是巩固旧的。
阮莹忘记了一些,记得大半,这已经很好。裴时瑾夸了她一句不错,她笑眼弯弯。
二人学了半个时辰,院门外有人敲门拜访。
长林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小厮装扮的人,是那赵员外家的,发了一个请帖,说是过些日子是他们员外的六十大寿,大摆宴席,邀请乡亲们去吃酒。有了上次的经验,长林没有再冷漠拒绝,只是收下帖子,让人走了。
长林来禀报裴时瑾,将事情原委说了。
“公子可要去?”
裴时瑾自然不去,一旁的阮莹听了长林的话,脸色却变了变,有些难看。
长林一走,阮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晕开了纸上的墨。
她肩膀颤抖着,似乎极力想要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可怎么也压抑不住,片刻后还是泄出轻声的啜泣。她的眼泪来得好似夏日里突然兜头而下的暴雨,让裴时瑾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怎么就哭起来了?
裴时瑾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片刻之后,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阮莹抬起头来,一双美目蓄满泪水,簌簌往下掉,好似断了线的珍珠。她眼眶泛出一圈红,我见犹怜,声音微微颤抖着:“对不起,子玉哥哥,我失态了……”
她说着,慌忙用帕子擦去眼泪,可神情看起来仍像被暴雨浇透的蔷薇,委屈又难过。
裴时瑾眉头微低,又问一遍:“发生什么事?”
阮莹咬了咬唇,才缓缓轻声开口:“方才那个赵员外,我爹想把我嫁给他做他的第八房小妾,我不想嫁给他。那个赵员外都已经六十了,老得可以做我爷爷,可我爹似乎铁了心……”
她话音未落,再度哽咽,眼泪愈发止不住。
她哭得汹涌,瘦削的身躯几乎支持不住自己,下意识找寻一个可以倚靠的东西,阮莹自然而然将脑袋靠在裴时瑾肩头,埋在他肩膀里,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温热的眼泪一点点打湿他胸口的衣裳。阮莹似乎委屈极了,断断续续和裴时瑾说话。
“我爹他根本就不在乎我这个女儿、我知道,他从小就不管我,小时候他就只爱喝酒,把我扔在家里,隔壁的婶子看不下去了才来抱我……后来长大了也是……那个赵员外家里有钱,指定许了他很多好处,他逼着我嫁,说若是我不肯嫁,便要给我断绝关系,要把我赶出家门……”
阮莹哭得厉害,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激烈地哭太过耗费她的体力,阮莹渐渐有些虚脱,整个人都失了力气一般,靠在裴时瑾身上。她的手指更是紧紧抓着裴时瑾的衣袖,靠得近了,她身上的香气愈发浓烈。
原来她身世坎坷,家中不幸,裴时瑾低眸看向怀中颤抖的人,对她不免有几分天涯沦落人的哀怜。他顿了顿,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的。”
多余的话他不会说了,裴时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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