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惯会在阿父面前卖乖讨好,胡亥从来没吃过什么苦。平日别说挨打了,挨骂都是没有的,胡亥哪里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兼之言语咒骂?
听见王离来拿人,胡亥竟然爬起来就想跟着走。
他要去见阿父,再留在这里,他会被活活打死的。
其实因为嬴政有吩咐,公子、公主们虽然愤怒,也只是让胡亥受了些皮肉之苦。还没打够呢,胡亥被提走了,公子公主们也呼啦啦跟了上去。
胡亥最会讨好阿父,他们得去盯着,不能让胡亥又花言巧语,让阿父饶了他。
咸阳宫,嬴政看了一眼涕泪横流,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的胡亥,也不知后世说的亲子鉴定具体怎么做?他是真不想认这个儿子了。
胡亥看到阿父,一骨碌爬起来,一点儿不带掺假的磕头:“父,天幕,天幕他冤枉孩儿,定是,定是赵高那厮把持朝政,连累大秦,孩儿,孩儿是无辜的啊。”
嬴政闭了闭眼睛,道:“继续。”
胡亥愣了一下,以为有了生机,还想继续求饶,嬴政道:“闭嘴!”
胡亥终于懂了,阿父不是让他继续求饶,是继续磕头,他不敢偷懒,只得继续砰砰砰磕头。兄弟姐妹们恨死了他,唯有在阿父这里,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嬴政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天幕上。
【胡亥自灭满门,一把干掉自己所有天然盟友,李斯也被干掉了,然后大秦现在谁最大?】
胡亥悄悄减轻了磕头的力度,还分出一丝心神想天幕的提问,心想:朕是皇帝,当然是朕最大。不但大秦是朕最大,天下都是。
没见阿父当皇帝的时候是何等威严么?
天幕紧接着就打醒了胡亥的幻象:【不会吧不会吧?胡亥不会觉得权利是靠着那身冕服,那把龙椅传递的吧?你没了天然盟友,大肆屠戮稍有劝谏的功臣,你成光杆司令了啊。没有了可用之人,你还有屁的个权利。于是出现了历史上令人扼腕叹息又忍俊不禁的一幕,指鹿为马。】
【赵高指着鹿说这是一匹马,群臣要么沉默要么顺从,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说真话了。讲道理,政哥能仅用十年就一统天下,又南击百越北抗匈奴,同时还干了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等等大事。执政时期的大秦,百分百确定有一个很不错的执政班底。那这些人中就没有实事求是,直言敢谏的人吗?】
【曾经是有的,现在没有了,人去哪儿了?答案是都死了。】
【除了前面说到的蒙恬、蒙毅,光史书记载的还有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这俩人是因为劝谏胡亥被下狱,为保尊严自尽的。这种有名有姓的,史书还提一笔,史书没提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到了这一步,谁还听你胡亥的啊?谁知道你会不会一个不爽就把我也杀了啊。】
【其实我严重怀疑,到了这一步,除了赵高,大秦朝野上下很多人都希望胡亥快点死。谁头上悬着这么把剑不害怕啊?更何况胡亥完全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这时候的大秦,最希望胡亥活着的是应该是赵高。这个人形印章太好用了,后世每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应该都羡慕死赵高了。】
【史书记载,赵高曾经把胡亥和百官隔绝了。‘天子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
【赵高对胡亥说,天子之所以尊贵,就在于只让人听见他的声音,而群臣没谁能见到他的面。胡亥你作为很会拍马屁的公子,见过你爹怎么处理朝政的吧?这理由你也能相信?】
嬴政看着依旧跪着磕头的胡亥,每当他觉得再烂能烂到哪里去时,胡亥就能烂得更没下限给他看。
【还有,我要扫射每一个骂刘禅的人,前有胡亥后有司马衷,再有大宋驴宗,徽钦二废、完颜构、大明堡宗等等抽向皇帝后,你们是怎么有脸骂人家刘禅扶不起的阿斗的?】
【让刘禅来做秦二世,他也不会把自己杀成光杆司令,让赵高一家独大啊。留着蒙家兄弟加上政哥留下的文武班子,刘禅来当秦二世也打不出三年亡秦的成就啊。】
【至于剩下那几个废物,但凡给他们一个刘禅,底下文臣武将都要笑疯了好吗?】
天幕之下,但凡被许夏点兵点到的,无不汗流浃背。
三国曹魏,曹操将酒杯往地下一扔,心下惊骇:司马?怎么会有司马?天幕虽然没说那司马衷是是哪朝哪代的事,但司马衷之后尚有许多败坏江山的昏君,这司马莫不是和自己放在曹丕身边那个文学掾司马懿有关吧?
那小子何德何能?曹操想了想,把这个疯狂的想法甩出脑袋。
三国蜀汉,刘备听到那句‘扶不起的阿斗’,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北伐大业,终究是败在自己的不肖子手上了么?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子龙何必七进七出,不顾自身安慰将他救出。
还是小团子的阿斗也听懂了,垂下了头,眼里一泡泪要掉不掉。他已经跟努力的跟着军师读书了,为什么骂他。
刘备看着刘禅那没出息的样子,被后世之人这么骂,他不思知耻后勇,奋起直追,竟然先委屈上了。刘备忍无可忍,举起手来,却一把被张飞抓住。“大哥,阿斗还小,他现在懂什么?再说,天幕说后世许多皇帝都不如阿斗,是有些人对阿斗过于严苛。我们现在好好教,还来得及。”
扶不起的阿斗,扶不起的阿斗,谁听见这六个字不沉重呢?但自家的娃,现在什么错都没犯,又怎么舍得责罚。
刘备流下泪来,“备,有愧。”
比刘备更崩溃的是赵匡胤。他终结乱世,建立大宋,只待北伐开疆,恢复汉唐荣光。
但他都听到了什么?世人但凡骂没出息的儿子,扶不起的阿斗便是极重极重的话了,他大宋竟是接连被天幕指出数个不如刘禅的皇帝。但愿天幕所言之宋,并非他现在的宋廷,而是后世的什么朝代。
朱元璋瞪了朱标一眼。他对太子向来是满意得不得了,觉得标儿是自己的完美继承人,但那不如阿斗的大明堡宗听上去就吓人,大明江山别断送在此子手上了。
拍拍朱标的肩膀:“标儿啊,除了治国,在后代培养上也要多用些心思。”
朱标应是。
朱元璋还是不得劲,想把那个不知道多少世孙的后代给砍了。又横了其他儿子一眼一眼又一眼,“你们也一样,教育好后代,替你们大哥守好江山,听到没有?”
各王纷纷应是。
朱棣当然也跟着答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脊背有点冷。
唐贞观年间,李世民笑着对长孙皇后说:“观音婢,天幕这说法有几分道理。和秦二世、晋惠帝比,刘禅也没那么不堪。”
至于被许夏点名的人,除了晋惠帝司马衷,其他几人都不觉得天幕说的自己。
只有发了诏岳飞回京的宋高宗赵构内心有些发毛。但他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朕怜惜民力,止戈议和,乃是明智之举,绝不至沦落到和那阿斗相比。
正在推动替岳飞岳武穆平反的宋孝宗赵眘心绪复杂,他得承认,若是阿斗坐在当年先帝的位置,北伐还真有可能成功了。但是先帝被后世谑称为完颜构也太过……太过无礼。
许夏可不管自己帮刘禅说那几句话在各个平行时空引起多大的震动,她还在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嘿嘿,胡亥信了。不管他内心信不信,在把宗室、反对赵高的大臣都杀干净后,由不得他不信。】
【对于赵高隔绝胡亥和百官的行为,一般被认为有几个目的:一,大权独揽,架空皇权;二,迎合胡亥贪图享乐的怠惰心理;三,掩盖社会危机,用我们现在的话说,给胡亥打造一个信息茧房;四,为篡位做准备。】
嬴政看着跪伏在地上颤抖不止的赵高,冷冷吐出几个字:“贪得无厌。”
赵高抖得更厉害了。
天幕有一点说得没错,他善于揣度人心。正因为如此,他陪在陛下身边多年,更知道陛下的底线。他再有一张能讨陛下欢心的小嘴,陛下也断不可能留下他了。
他太恨天幕了,天幕透露得越多,他只会死得越惨。
可是天幕他还在追着杀。
【但是我觉得除了以上四点之外,赵高不让外人见胡亥,还有一个原因是担心胡亥被人刺杀。至少胡亥不能在他真正掌握大权之前死。】
【前面我们分析过,胡亥于赵高而言是大秦玉玺,是人形印章。但凡玉玺没了,大秦愤怒的官员子民能把赵高撕碎。这俩成了奇怪的共生关系。】
【像我们政哥这么积威甚重的天下之主,还时不时的遇到刺杀呢,比如著名的荆轲刺秦,还有张良这个铁头娃。当然,政哥遇到的刺杀,都是政治因素。因为他太强大了,对手几乎找不到战场上、政治上战胜他的办法,绝望之下只能铤而走险。换胡亥这个又蠢又残忍的废物,想让他死的人包数都数不过来的。】
被天幕一提,嬴政也回忆起当年荆轲行刺的画面。天幕说得对,那些政敌在战场上无法战胜自己,才使这些宵小手段。
【不管赵高的动机是什么,结果就是胡亥被隔绝起来了,赵高大权独揽。我看过很多分析,说胡亥在指鹿为马的事情发生后,再后知后觉都该醒悟反击了,但是我没那么乐观,那时候胡亥的天然盟友和潜在盟友全都死光光了,谁跟他一起反赵高啊?】
【我不是替胡亥洗白说他有多无奈啊,他铲除异己、灭杀宗室种种行为,已经说明他有多畜生、多恶毒了,我只是觉得胡亥这废物真没那个能力跟赵高斗。】
胡亥愤恨的瞪着天幕。
公子将闾上去就是一脚,“瞪什么瞪?你难道不是畜生吗?”
胡亥闷哼一声,在阿父面前,他连大声呼痛都不敢。
【到了这一步,胡亥就有且仅有一个人形玉玺的作用了。但是我们前面分析过,蒙恬手握三十万大军却被逼死的本质是大军是大秦的大军。这里也一样,天下是大秦的天下,赵高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是不能把胡亥杀了自己登基。而且他要把胡亥伺候好了,胡亥才会听他的。】
【不然人形玉玺么,谁抓到手上谁就可以过一把号令天下的瘾,司马家直呼内行。】
曹操眉心一跳,又是司马家。
【所以赵高一面开始独揽大权,一面讨好胡亥。至于胡亥的爱好么?极端奢侈享乐,沉迷声色犬马,还残暴嗜杀。】
【他滥用民力,我们都知道政哥执政时期,秦人的徭役已经很重了,不然也不至于留下暴君的名声,让人骂了两千多年。政哥应该也注意到这一点,所以才会让大秦长公子跟着儒家学习。等他把大秦内忧外患捋顺之后,交到扶苏手上的时候,大秦上下就可以松一口气缓一缓了。】
【但是么,惊天大意外发生了。上位的不是扶苏,而是胡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胡亥不但没能及时给已经疲累到极点的黎民百姓松绑,还变本加厉。他效仿政哥巡游天下、刻石颂德。而且他还很讲究排场,要求‘造千乘之驾,万乘之属’,但是钱从哪里来呢?当然是加税,剥削!】
【为了收刮足够的民脂民膏,胡亥下令:‘税民深者为明吏,杀人众者为忠臣’,向百姓征税多的是明智好官,杀人多的官员是忠臣。】
【我们都知道,从古至今,官员向下压迫的时候都是层层加码的。胡亥倒好,一起调子,直接把码加到顶级。你以为那些办事的官员就不会层层剥削了吗?做梦!对于更多贪官污吏来说,你皇上要多少我不管,反正经过我的手我要截留一部分。】
【于是在这种极端的价值导向下,秦朝的法律系统和行政系统彻底崩坏,沦为为了满足胡亥私欲压迫和屠杀黎民的工具。社会矛盾急剧激化。这时候的大秦仿佛一个巨大的高压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许夏还配了个高压锅爆炸的动画图。已经见过火药的还好,对于没有见过火药的古代人极具冲击力。
刘邦指着天幕,对身旁的樊哙说:“我们当年在芒砀山的时候,可不就是被困在这所谓的高压锅里。”
嬴政皱眉思索。等天幕之后,赵高、胡亥都好处理,李斯当如何他还需斟酌,只这黔首疲乏之事需要慎重对待。尤其天幕之后,黎民百姓恐有动乱。
“蒙毅,你命人巡视各地,若有人借机生事,极速处理。”
蒙毅领命。
许夏的声音还在继续,【黎民百姓多么苦不堪言胡亥不管,胡亥只知道自己要出门旅游。尊贵的秦二世出门,当然不能受颠簸之苦,路要修吧?沿路要进贡最珍贵的物资吧,于是漕运需求激增,民力被调用到极致。】
【史书这样记载:‘‘男子疾耕不足于粮饷,女子纺绩不足于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养,道死者相望’;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
【死在路上的人一个接一个,甚至出现黔首大规模自杀的情况。】
无数时空,无数人不约而同的骂着:“暴秦!”
有人甚至连许夏一起骂了:“天幕之后那丫头明知道这些,却一再帮嬴政那暴君说话,可见不是什么好玩意!快将这女子拖下去,换个男人来!”
无数时空无数人面露不忍,但隋大业年间,运河两岸拉船的丁伕却无心同情别人,他们现在过的日子,与那秦时黔首有何区别?
一直自我反省的扶苏再也忍不住了,冲到胡亥面前,一脚一脚踏在他身上:“你竟敢为了放纵私欲亲手凿穿大秦基业,你可堪为人,可堪为大秦公子?人头畜鸣,人头畜鸣!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如天幕所言,当那大秦拨乱反正的一面旗帜,带着蒙恬的三十万大军将乱臣贼子一一斩落马下。到时,他便是去父皇灵前以死谢罪也甘愿。
【你们以为这就是胡亥的极限吗?不,你们低估了一个畜生会无下限到什么程度。他还严刑峻法,什么鼓励高密、连坐等等数不胜数,光是死刑花样就十几种,简直一个变态施虐者。他还下令戍卒‘失期当斩。’终于逼出了那一句教科书上高度评价古往今来第一强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秦二世时期,隋大业年间,这句强音也震得许许多多痛苦到麻木的刑徒、民伕灵魂一颤,浑浊的眼中慢慢凝聚出仇恨的火焰。
历朝历代,无数被压迫到极致的人徒在不同时空,同一时间暴动。
就是天下相对太平的明君时代,也有无数帝王将相心声焦灼:这等大逆不道之语是严禁在民间传播的,现在被天幕一语道破,不知会惹出何等后患。
许多自以为忧国忧民的好官都不禁大为不满:这等动摇国本之语竟然写上了后世教科书?后世的陛下真的不怕江山不稳么?
【被胡亥不断加压的大秦高压锅终于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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