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第83章
【孟老翁】
闻言,裴曜不解,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老头身上。
老翁头发斑白,胡须参差不齐,衣着有些邋遢,背有点驼,腰间挂着酒葫芦,两手背在身后,也在打量他。
廖诚良和老翁原本站在账台前说话。
裴曜一进门,廖诚良连忙招呼,笑道:“来来,咱们去后面说。”
一落座,廖诚良说道:“这就是我之前同你提过的孟家老翁。”
裴曜对这个名字印象很深,毕竟蟹腿可以活动的木头螃蟹实在不多见,芙阳镇都没有。
他原以为对方是来打听他做木雕的事,没想到是这个老翁,于是起身拱手,行了一礼道:“孟老叔。”
姓孟的老头只拿眼睛看他,并不答话。
廖诚良连忙打圆场,笑呵呵道:“快坐,坐,自己人。”
一转头,他悄悄瞪了眼孟老头。
孟老头依旧没说话。
裴曜其实不意外对方的冷淡,刚才在外面,稍一打量,对方的沉默和冷眼相待就很明显,他不过是给廖诚良面子。
更何况,一个小老头而已,根本不认识,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他面不改色坐下,廖诚良又笑着说:“喝茶喝茶。”
裴曜正好有点渴,没有客气,喝了几口才抬眼。
因廖诚良今日有点不同,他摸不准对方意思,想了想,干脆问道:“廖叔,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廖诚良心中暗恼老孟头这个古怪执拗的脾气,明明有惜才之心,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裴曜又问得这么直接,倒叫他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思忖一会儿,他试探着说:“裴曜,你可有拜师的念头?”
拜师?
裴曜惊讶,视线立刻落到一脸冷漠的孟老头那边。
说实在的,他没有师父带,村里木匠做的活跟他完全不一样,有时遇到难处,运气好能琢磨出来,实在不会的,也找不到人询问,只能放弃,做回自己熟悉的东西。
之前见了能动的蟹腿,他回去想把鸟翅膀做成活动的。
那么小的榫卯连接,虽然做出来了,可不如心意,丑丑的,也僵硬呆滞,根本不像蟹腿那样逼真又灵活。
到如今,他都没琢磨出该怎么长进。
他确实动过找个师父的想法,但正经的木匠都不做这些小玩意,他们那儿十里八乡的村子,也没听说过有做木雕的。
因此这个念头只是想一想,就作罢了。
见他在思索,廖诚良心道或许有戏。
不想孟老头在裴曜打量他的时候,冷哼一声。
这幅看不上自己的做派,裴曜嘴一
撇,直接白对方一眼,没好气道:“廖叔,不了,我今儿只来送木雕。”
见老头拉下脸有点生气,他心里一下子痛快了,心道没阴阳怪气几句都算好的。
廖诚良讪讪的,又瞪老孟头一眼。
两边都受了气,老孟头重重哼一声,直接起身走了。
廖诚良想拦,又觉得老头太不给面子,叫回来也是这样冷眉冷眼的,只好任由他离开。
人出去后,裴曜觉得跟个老头子生气不值当,于是笑着问道:“廖叔,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廖诚良叹息一声,就说起这个孟老头的事。
孟叔礼已经快六十了,幼年拜木雕匠为师,年少时就有做木雕的手艺,但一直中规中矩,没什么出彩的,二十年前琢磨出活灵活现的螃蟹,在府城有了点小名气,确实赚了些钱。
他早年就娶了妻,夫妻虽一直无子,却也恩爱,自从扬名后,忽然得了一子,十分疼爱。
只可惜五六年前,老妻和独子相继去世,他大受打击,消沉不已,整日喝酒,没钱了才做几个螃蟹拿出来卖,换了钱又去买酒。
廖诚良叹道:“我因与他早年交好,见他孤苦,正月那会儿,他看见你做的木雕,看了许久,还问我是什么人做的,特意问我要了一个,今儿过来,又问起你。”
他看向裴曜,真诚道:“我也不瞒你,我就劝他,要是真有这个惜才之心,干脆问问你的意思,要是愿意,收个徒弟,传了手艺,省得以后他老了**,都没个守灵的。”
徒弟给师父养老送终并不少见。
裴曜眉头一挑,拜师这件事有点措手不及,早先怎么不跟他提一句,这会子突然来问,不过他知道对方是好意,因此没说什么。
至于老孟头,老头子一看就知道脾气古怪,丧妻丧子固然可怜,但他能说的,也只有一句可怜。
·
城郊。
绿草青青,小小的野花绽放。
孟叔礼坐在墓碑旁边。
他没喝酒,出神枯坐许久后,才叹一口气,摸了摸冰凉的石碑,低声说道:“绿琴,又一个耀儿。”
两人独子单名一个“耀”字。
裴曜和廖诚良来往送货,因廖诚良的铺子要交税,一笔笔账得记清,特地询问了名字,好往账面上书写,因此知道裴曜姓和名。
孟耀的坟就在旁边。
孟叔礼没有去看儿子的墓碑,手放在老妻的石碑上,额头抵着手背,喃喃说道:“我一见他,就知道是个脾气大的,不像耀儿,孝顺懂事。”
孟耀性情温和,只是从小身子骨就差,常常生病,好不容易养大,娶了妻,还没生个一儿半女就病**。
他临死前写了放妻书
,与之和离,除了妻子嫁妆悉数归还以外,自己手里的银钱一部分赠与新妻,盼她再觅良缘。
孟叔礼两口子没有阻拦。
只是孟耀一死,老娘承受不住,隔了一年也撒手去了。
“诚良让我收他做徒弟,可我这手艺,是要传给耀儿的。孟叔礼说着说着,声音止住,抬手抹了抹眼睛。
他忽然笑了两声,眼中泪光闪烁,说:“他不高兴,拿眼睛白我的那个样子,跟耀儿一模一样。
孟耀性格好,但不是没有脾气,每次生气的时候,不好跟老爹吵架,就白一眼,转身就走。
孟叔礼又怔怔出一会儿神。
他确实有惜才之心,裴曜的天分比他高,自己鼓捣,也能做的像模像样,从做工就能看出那份细致。
他心中一直犹豫不定,今天又去廖记转悠,不想正碰上了。
原以为是和儿子孟耀差不多的脾性,不想一看就是张扬恣意的性子。
孟耀长得俊,爱读书,只是因病弱,一身的文弱书生气。
而裴曜,虽然一双眼睛天生带两分笑意,可走路和说话利落不已,身材也高大结实,眉宇藏锐气朝气,根本不是温吞的模样。
与所想相差甚远。
他这几年脾气性情古怪,忽然就犯了倔,硬是一个字都没说。
孟叔礼知道,自己老了,想要死后有个送终的人,只能收个徒弟。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同老妻说说话,最终又在儿子坟前坐下,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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