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甚至看都没有看清,回过神来时,越雨已经保持步履平稳,和裴郁逍踏在同一道台阶上。
迈上最后一个台阶,裴郁逍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他像是下意识的反应,待越雨站稳后,很快就抽回了手。步履却缓了缓,较于之前,像是无声的退让。
越雨对这个类似让步的行为不置可否。
尽管二人都没有什么好态度,但面上却还算平和。
正堂上红烛高照,袅袅烟弥,四处张贴着鲜红的绸带和窗贴。堂内宾客不乏皇孙贵胄和各部官员,面上喜笑颜开,相互畅谈,又向越明桉和裴夫人连声贺喜。
直到外头通报声传来,所有人停下恭贺,都在翘首以盼这对新人。
越明桉与裴夫人端坐高堂上,含笑晏晏地瞅着门口。
新人跨过门槛,一同走了进来。在司仪和喜娘的引导下,一步步拜完天地和高堂。
到了夫妻对拜时,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却稍显凝滞。
二人都油然生出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这股不自然体现在——
司仪喊了“夫妻对拜”时,二人双双沉默,双双暂停。
这种时候默契还在,也是难为他们俩。
越雨因久未入食而感到口干,不禁抿了抿唇。她一直盯着裙尾,凤冠霞帔限住了动作篇幅,令她每做一个动作都感到略微艰难。但此刻,听见“夫妻对拜”四个字音时,她蓦地发觉拉长的尾音和字眼都有几分刺耳。
好似令她举步维艰的不再是身上的服饰,而另有其因。
她本就对婚姻一事没有期待,自知避不开今日也是抱着平常心应对,如今愣怔却有几分讽刺。
众人能看见的只有裴郁逍,他的神色微凝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司仪和喜娘愣了一下,高堂满座宾客俱面面相觑。礼未毕,司仪正欲提醒一回,才见二人有了松动。
两人一前一后转身面向彼此,裴郁逍先弓了下腰,越雨随即往前倾身。
此时,她顶着的红盖头垂下,视野变宽了些,但仍将她困于自身的一方天地。
越雨压低了身子,衣上环佩作响。
只是轻轻一拜,很快便直起了身。
“礼成!”
“入洞房——”
又是一道走仪式的提醒声。
两人在众多仆妇和宾客的簇拥下出了厅堂,往新房而去。
“不知少夫人长得美不美。”
拥在后头要闹洞房的不乏男方的兄弟亲友,明显是窃窃私语,但过于浑厚的声音轻易地钻进了越雨的耳廓。
盖头下的眼睫掀了掀,似有几分无语。
程新序如今跟在后头,听到这话,立马就要反驳那人,谁知寻声望去,竟是个魁梧的男子,一看就是军中的五大粗,言行居然这般肤浅。
“那自然美啊!越大人本就长得端正,女儿怎会差?”人群中,不知是谁极快地回了一句。
虞酌抬眼看过去,说话的人是江续昼。
他今日一身蓝色锦衣,服饰少了诸多堆砌的元素,尽显清雅。
李泊渚略略扬眉,面上看着对此言格外赞同。
越雨没能听到江续昼的话。只因他们刚过了环水小桥,步入□□小道,走在平坦的地面上,步调便迈的快了点。
前方有下人开路,喜娘一只手仍伸出来隔开□□旁伸展出来的枯枝,避免拦到越雨。
庭院深深,风动如有形。
越雨走着走着,倏然感到耳后微凉,紧接着,耳垂传来一丝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耳垂滑落至肩,她登时伸手去触,手指只摸到纹路清晰的霞帔,那小巧的物什已然从她衣上溜走。
手指往耳后探去,只触及略微蓬松的发髻,发上空空如也。
垂眸看去,绣鞋旁的石板上,坚韧的草尖冒出了头,唯独不见熟悉的耳饰。
越雨顿住了脚步。
越雨刚穿了耳洞没多久,侍女自然不敢将那双耳坠戴在她的耳上,今日给她梳的发髻恰好能与双耳平齐,于是便在耳后的发丝悬上两只耳坠。正面看去,几乎与戴了耳环无异。
如此,也不算辜负少将军的心意。
可眼下却不见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越雨在轿子小憩时姿势不对,一直靠着左侧,揉皱一点衣裳不说,不经意间也蹭乱了头发。
于是没多久,耳坠就支撑不住。
“稍等。”越雨落下一句话,抬手勾住红盖头一端,挑开一点,并未超过脖颈的位置,视野却也开阔了不少,随后她脚步往径从边上去。
因手上缠着红绸,她这么一动,便将裴郁逍也扯了过去。
说是扯也不太恰当,裴郁逍是顺着这道拉力,自然而然跟着她的步伐走。
即使只有很细的一道脆响,但是越雨捕捉到了,耳坠应是往喜娘那侧去了。
围着的喜娘和丫鬟也发现了她在找什么,纷纷张望,又找寻地面,不错开每一个缝隙。
身侧传来一道平淡却还算称得上柔和的嗓音:“丢的是什么?”
隐隐有点耳熟。
越雨没有细想这个声音的独特之处,简单回了两字:“耳坠。”
裴郁逍愣了一下,似乎才想起送出过这样一件东西,并未多言,只是往越雨找寻的方位去搜索。
越雨走到石板边沿,从左往右扫过去,眸光一凝。
果不其然,落在了矮树边上的石墩侧,压在草根当中。
应该是从她发上坠下的一瞬,被风刮走了。
越雨提着衣裙走到小树旁,松开了捏着盖头的两指,微曲着膝盖,伸手去捡那个耳坠。
风好似大了点,身边的矮枝在晃,枯草被吹得压低了身,遮住耳坠下细长的流苏。
她拾起耳坠,正欲起身。
风自空旷的园中灌入,少了喜娘和丫鬟的层层围挡,直直朝越雨袭来。
她今日穿得多,并不觉得冷,即便如此,凉风也能将厚重的霞帔往后吹。盖头鲜红的丝缎也在向后翻飞,却受住了一股力的阻隔。
矮树还算葱绿,纤细的枝身上斜斜长了根横杈,歪向石墩,枝杈勾住了红盖头侧边的丝结,流穗散在空中。
越雨刚动,那阵风便如同助威般,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挑开了红盖头。
方正的绸缎翻过去,盖在了枝杈上。
面前一阵凉意,越雨的脖子和脸都被大风直接命中。
有人注意到这一幕,惊呼声破喉而出。
□□中的一干动静都默了。
那道粗犷的声线又响了起来,这下四周静默,他的声音格外突兀,又唤醒了每个人怔愣的头绪。
“新娘子掀盖头啦——!”
意外来得实在太快,越雨手还没伸回来,微曲的身形一滞,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裴郁逍本就随着她的方向帮忙找寻东西,沿着石阶看会不会吹到前面,于是二人间拉开了两个身位,中间的红绸恰好拦在了矮树前。
裴郁逍听到呼声,偏了偏头,目光掠过枝杈上的红盖头,微微一怔。
少女面如凝脂,鬓前垂下一绺青丝,遮住了被墨洇开的眼尾,细眉弯弯,却有几分疏淡,鼻梁纤秀,胭脂染上两颊,似薄瓷上添了些许暖色。
风吹草动,枝头颤颤,又坠下几片枯黄的叶。
裴郁逍的心默了一瞬。
越雨头上少了一层负担,光亮涌入视线,只觉得身旁有一道格外锐利的目光定在她身上。
她下意识侧头看去。
这棵树还不及裴郁逍高,他是俯下视线,越雨则仰视,隔着稀疏的枝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身喜袍,身形颀长,肩背线条流畅,腰身收窄。风过时,袖袍略显空荡。
看着匀称有力,也不是厚肌的类型啊。
越雨眨了下眼。
赤金云纹滚边潋滟着碎芒,像是看久了被反光折射到,越雨情不自禁地上移了视线。
新郎的面容顿时一目了然。
裴郁逍原本半垂着眼帘,眸底藏着一丝新奇,乌睫轻轻往上掀了掀,眉梢亦是上挑,唇形极美,一身红袍衬得他更为风姿昳丽,尤胜先前。
越雨如梦初醒,总算找到他声音耳熟的原因。
裴郁逍又默了默。
二人对望的一幕落在了众人眼底。
宾客不知两人之前的交集,看在他们眼里,只觉是一对新人都互相瞧呆了眼。
昭武伯府嫡子卫云陆与裴郁逍、江续昼有昔日同窗的情谊,他已娶亲,而他的兄长自幼体弱,婚事一直拖着,是以之前家里有意让兄长娶越雨。
如今虽成不了亲家,幼时卫云陆与裴江二人也不算对付,但是受到了婚宴邀约,他合该是要来的。对于附近几位没有成亲的人来说,他自认为颇有话语权。
譬如虞酌,左看右看不知发生了什么,“阿雨在干嘛?那裴郁逍再好看也不能一直盯着瞧吧。”
在虞酌眼中,越雨不是会被美色吸引的人,而且她对男子态度始终淡淡的,有时甚至让人觉得她有几分厌男,除了身边的程新序和李泊渚,即便是家中堂兄弟,都几乎没有近过她身。
如今这般属实有点超乎寻常。
“这你就不懂了吧。”卫云陆高深莫测地笑道,“当你遇上心仪之人,一切就晓得了。”
程新序皱着眉道:“你怎么说话不清不楚的?”
卫云陆知道程新序,这人有时候一根筋似的,他都不愿与程新序多说。
枝头勾缠着的红缎还在张扬的飘着,时不时地荡过越雨的凤冠边。
喜娘在一旁束手无策,像是第一回碰到这种情况,盖头既不是新郎掀的,也不是新娘自己掀开,但大家又都瞧见了她的面容,要说再盖回去,好似也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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