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愿站在街口吹了好久的风。
直到身上的衣服已经半干,看不出晕湿的痕迹,他这才拢了拢外套,把脸埋进绒毛里裹紧,然后抬脚往家走。
栖中的走读生是不用上晚自习的。
往往下午六点最后一节课结束,澄愿就背上书包往家走。等他六点十五回到家时,推开门就能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饭菜香气。
然而今天,他迟到了整整四十五分钟。
……
客厅里气氛低沉。
澄愿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甫一推开门就感受到了那道犀利的、不满的、暗含躁意的幽深目光。
书包背带被攥得有些变形,澄愿抿了抿唇,终究是没敢先开口。
一旁的柏冼发现气氛不对,连忙笑着打圆场:“哎呀,小愿回……”
“柏冼。”
静谧的空间里,一道冰凉的嗓音忽地响起。
坐在柏冼旁边的女人只淡淡地拿眼睨了他一眼,男人便讪笑一声,霎时安静下来。
“回来这么晚,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吗?”
继母沈蜜坐在圆桌前,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分明是仰视,但那道目光落下来的时候,却比任何时候都让澄愿不安。
大脑从混乱中回神,澄愿赶忙拿出手机试图打字解释。
不知是怕他通风报信还是怕他录音留证,李知前几人在将他堵进厕所之前就先行收缴了他的手机,澄愿本以为他们就没想要还给他,直到回家路上,他把手揣进兜里的时候无意间摸到了手机。
可那个时候,他距离到家只剩五分钟。
澄愿咬着唇,正想着要编一个什么样的谎才能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的时候,沈蜜又开了口。
她端坐在桌前,语气淡淡:“我不管你什么原因,今天是第一次,同时我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既然是你住在我家,那么你的所有生活习惯都应该配合着我们而来,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浪费。”
话落,她看也不看澄愿,只扭头吩咐保姆,让人把温在灶上的饭菜重新盛出来。然后又让丈夫柏冼上楼去把女儿喊来洗手吃饭。
等她忙完,澄愿才反应过来似的,比了个“OK”的手势后,拍拍自己,又用食指点了两下太阳穴,随后他将手背微微拱起,半遮在一侧眼睛上,最后是竖起的大拇指,以及反手比出的一个六。
他太紧张了,所以下意识地用了他最熟悉的手语。
但沈蜜显然不买账。
她皱起眉,柏冼不在她也懒得收敛自己的敌意:“我说过了,在这个家里没有人能看明白你比划的那些,它们只会提醒我,让我时刻记得自己有个不正常的继子,我不喜欢,所以不要做,好吗?”
身下的椅子退出去些许,发出“刺啦”的一道刺耳响声。沈蜜语气刻薄,眼底流露的是她对眼前这个继子毫不掩饰的厌恶。
澄愿攥紧手,任由指甲掐进肉里。
「好的,我知道了,沈阿姨。」
于是他敛下眉,用手机上的文字转语音功能把刚才的手语意思重复了一遍。
沈蜜这才稍微舒展了下眉眼。
客厅里很快便重新热闹起来。
澄愿先是回卧室换了身衣服,等他再出来时,父亲柏冼和继母沈蜜的独生女柏荔,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已经在两位大人的照顾下开开心心地用起了餐。
澄愿拉开椅子,安静地在餐桌前坐下。
只是他刚一坐下,饭还没吃两口,就感受到了那位骄纵小公主频频朝他瞥过来的目光。
……澄愿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低垂着眉眼,面上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实则往嘴里扒饭的动作快到飞起。
果不其然,就在他埋头苦吃的下一秒。
柏荔“啪”地一下把筷子摔在碗上。
柏冼吓了一跳,连忙探头去问:“怎么了荔荔?又是谁惹我们荔荔小宝贝生气了?难道是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爸爸去给我们荔荔重新做一份怎么样?”
柏荔摇头,气鼓鼓地回:“才不要!”
她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澄愿看。
如此一来,澄愿就是想再多吃两口也没办法,只能默不作声地放下筷子。
然后他就看见柏荔用手指着他,说:“都怪他!”
“要不是因为他今天来得晚,狗狗也不会饿到现在!爸爸妈妈你们听,我的小狗都饿得在外面叫了,它是不是快要饿死了?”
闻言,沈蜜没说话,只笑着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柏冼则有些哭笑不得,他柔着声音给女儿解释:“只是吃饭迟了些而已,不会……”饿死的。
但话还没说完,柏荔就哭闹着打断他:“我不听我不听!狗狗肯定是要饿死了才叫得那么惨的,都怪你小哑巴,要不是因为你——”
“柏荔!”
柏冼突然高声喝止自家女儿。
他皱着眉,有些不满:“怎么说话呢柏荔,小愿是你哥哥,你怎么能喊他——”
“难道荔荔说的不对吗?”
一直围观不说话的沈蜜却突然在此刻开口。
见她插手,柏冼就像那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一下子就瘪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只再一次用那种愧疚、但无能为力的眼神看向澄愿。
偌大的餐桌上突然吵得跟菜市场一样,澄愿安静地站在事件中心,疲惫、痛苦、自责,却又茫然。
他不知道此刻的他要做出什么反应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所以他只是坐着,直到柏荔给他做好了选择。
她也不喊澄愿小哑巴了,嘴巴一撇,可怜巴巴的眼神就看了过来:“那澄愿哥哥帮我去喂喂小狗好不好?小狗还没吃饭,真的很可怜~”
柏冼低声阻止:“可是你小愿哥哥也还没……”
沈蜜抬眼看向柏冼。
眼看这三人又有“大闹一场”的趋势,澄愿赶忙站起身,双手在手机屏幕上敲出残影。
「我吃饱了的!小荔说得对,是我的问题,我现在就去帮小荔给狗喂饭。」
语音播放完毕,澄愿也不等众人反应,抬脚就往院子里跑。
柏冼盯着他的背影叹口气,沉默两秒后,他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进柏荔的碗里,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快吃吧,爸爸刚才也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
说是在叫,其实只是躺在窝里小声地呜呜。
放好食物和水后,澄愿摸了摸小白狗的头,蹲在地上跟它对视良久。
他知道柏荔只是故意搓磨他,但沈蜜有一句话说得对,是他寄人篱下,寄人篱下就该做好被搓磨的准备。
……即便这也是他亲生父亲的家。
不过澄愿心里清楚,自从妈妈去世,柏冼另娶妻子却将他丢在镇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再是自己的爸爸。八年的时间过去,他们充其量只是稍微熟悉些的陌生人罢了。
如今他能从镇上转学到栖中,享受到如此好的学习资源,住进如此宽敞的别墅,都是姥姥苦求来的结果。
他不该抱怨的。
寒风骤起。
澄愿从思绪中回神,最后rua了一把狗子的头后,起身回到客厅。
然而方才还满满当当的屋里如今一个人也没有了,餐桌上杯盘狼藉,只余残羹。
澄愿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他从未有哪天同现在一样,这般直观地感受到他们吃饭的速度。
保姆早在把饭菜端上桌的时候就下班回家了,澄愿知道她们的意思,所以他做出最抗议的动作也只是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安慰似地拍了两下后,他走过去,捏住瓷碗的边缘。
一直到他刷完碗从厨房里出来,脚步声响起,柏冼自楼上姗姗来迟。
“小愿……”
柏冼看到他,说:“你沈阿姨和小荔妹妹……”
他支支吾吾的,像是自己也知道剩下的话不能说出口,就算说了,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但澄愿闻言却只是笑了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