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宁三月初,正是早春时节。
车窗外透蓝的天飘着丝丝缕缕的云絮,阳光和暖,沿街的绿化树也才冒出了新芽,稚嫩可爱。
如此万物复苏的煦暖时分,出租车上的池舟却无心享受。
他虽看着窗外,但只是出于习惯的动作,于他而言,街景都如水一般,只是淡而无味地流过。唯有熟悉的招牌出现,才偶尔牵动他不忍细究的哀恸。
事实上,自从昨晚在高中班群猝然得知余青痕的死讯以来,他就像是被带走了魂魄。
刚看见这个消息时,池舟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怎么可能呢,谁在拿这种事唬人?
但随着群聊里的消息数一点点增加而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辟谣,随着余青痕最好的朋友梁窈在群里哑着嗓子发出通知葬礼时间的语音——
他才终于惊愕地意识到,这事似乎不是一桩谣言。
池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似梦非梦地度过了夜晚,只记得在闹钟响起时再偏头看,天已经亮起来了。
而他在淡薄的晨光里起床,机械地套上黑西装,将家中桌上养着的白玉兰佩在胸前。最后犹豫片刻,决定叫来一辆出租车,前往葬礼地点。
毕竟如果自己开车,恐怕来不及参加余青痕的葬礼,他就可以先追她而去了。
……也许也不错?
世界仿佛给他开了一个太过头的玩笑。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上个月才偷偷去见过的人,怎么会转眼就和“死亡”产生了联系。
那可是余青痕啊。
高中时连续三年霸榜年级第一,大学被top2高校金融专业录取,毕业即进入家族产业不出三年在商界声名鹊起的余青痕。
处事周全、目光明澈,人人都交口称赞,仿若一生都会顺风顺水的余青痕。
怎么会突然……突然在25岁的大好年华,传出这样的消息呢?
“……先生,先生?”
迟迟等不到池舟回应的出租车司机忍不住加大了声音,后座的池舟这才惊了一下,从思绪里缓缓挣脱。
“不好意思,我……”
池舟一时失语,只好强撑着,冲司机做了个抱歉的表情,问她:“……怎么了?”
司机指指车窗,示意他往外看,“先生,目的地到了。”
“啊……不好意思。”
池舟有些脱力,感觉自己似乎丧失了言语能力,只能一再重复苍白的抱歉。
“没关系,您……”
司机大概也从面前这个男人颓败的神色读出了他的失魂落魄,结合此次车程的目的地,她斟酌片刻,最后道:
“节哀顺变。”
乍然听见这四个字,池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里仍然有一丝抗拒,他握住车把的手紧了紧,但还是强扯出一丝笑来,低声答道:
“……谢谢。”
池舟下了车,伴随身后车辆离开的声音,缓步走进了殡仪馆。
现场布置得很简单,一色的纯白,飘荡着淡淡的隐香,花种选用的全是和池舟胸前无二的白玉兰,想来是事出突然,为求便宜。
四下虽人来人往,却意外地安静过头,空气仿佛都是冷而寂的,让池舟想起余青痕的眼睛。
葬礼竟然和本人的气质如出一辙,想到这里,池舟不免品味出一丝苦涩。
“池舟,没想到你会来。”
迎面走来一个女人,她披着发,发丝仅用几支白色发卡固定。素面素服,一双又圆又黑的眼睛肉眼可见地疲惫无神,只是为了接待来人,才强打精神。
是余青痕的发小梁窈,为她主持此次的丧葬仪式。
自进入殡仪馆来,池舟始终注视着场地中心属于逝者的黑白照片,他认得那张照片,是余青痕在大学毕业时拍摄的。
此刻认出了梁窈难掩哀恸的声音,他也不曾挪开目光。
他没答梁窈的话,只沙哑地问她,“为什么?”
此刻这三个简单的字不需要注解,梁窈自然而然地领悟了他的含义。
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在池舟右手边三步外,和他一并看着那张被拍摄对象难得露出笑意的相片,慢慢开口说:“中度抑郁,加上工作过劳……是猝死。”
“抑郁?”仿佛没想到这个词汇能和余青痕联系起来,池舟终于挪开他仿若凝固的目光,看了梁窈一眼。
“是啊。”梁窈垂着头笑了下,声音带着很明显的自嘲和无力,“好几年了,我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池舟在心里说,我这么多年一直偷偷去见她,自以为了解她的所有,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他又忍不住重复问。
这次换梁窈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仿佛夹杂了万语千言。
但最终,大概是顾及不便和池舟这个关系止步于旧日同学的人透露太多,梁窈只冲他摇了摇头,告诉他,仪式马上要开始了。
池舟没在现场见到余青痕的家人,据说是忙于工作,一时无法抽身。
大概是考虑到逝者的审美,不希望打搅她的安宁,场地里播放的哀歌被刻意压得很低,显得细弱而绵长。殡仪馆里并没有人哭,有的只是不尽的沉默和叹息。
梁窈不能哭,也或许是哭过了。
于是这里没有了会为余青痕流泪的亲友。
有的只是无数了解过她的生平、参与过她人生或多或少的片段的,为她叹惋的人。
而池舟站在远处,遥远而沉默地为余青痕吊唁。
他也没有哭。
一个被浸泡在水中抽离魂魄的人,一个觉得天地虚幻不可见的人,是哭不出来的。
丧仪不长,在这样的氛围里很快了结。再走出门,不同于殡仪馆冷白灯光的晴暖阳光照在身上时,池舟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汗水。
他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得浑身发凉,冷得他想颤抖。
于是他也真的发起抖来。
或许是因为亲眼见到了余青痕的棺椁,失去了吊着的最后一口气……
就在下一瞬,他仿佛被抽干了浑身的气力,当即栽倒在地。
—
池舟被林文送进了医院。
得知余青痕死讯时,林文人正在首都出差,他连夜买红眼航班赶回淮宁,却还是没能赶上余青痕的葬礼。
一到殡仪馆,就见到池舟昏倒在门前。
这实在不好说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毕竟他宁可买红眼航班也要赶回淮宁,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这个认识多年的哥们有多在意余青痕。
倒也不是他不关心余青痕,高中时,林文甚至可谓是学神余青痕的头号粉丝,只是比起自己来,池舟对余青痕的感情显然不同。
眼下池舟已经病倒了,林文自觉作为兄弟不能放任伤悼,加剧池舟的一蹶不振。
林文很怕池舟一个人悄悄把自己憋死了,毕竟这么些年来,他亲眼看着池舟一点点变得沉默寡言,很难说出了这样的事会怎么样。
思及此,林文难得大发善心,为才醒来面容憔悴难言的池舟削了一个苹果。
“吃吧,医生说你这两年太虚了,加上今天情绪激荡,所以昏倒了。”
池舟不接他的茬,闭了闭眼,摇头示意不用。
见此,林文不由沉了沉眉,又很快恢复如常。
他也不惯着池舟,一下把苹果塞进自己嘴里啃了一口,“不要啊?……那我吃了,你老实打葡萄糖吧。”
听见葡萄糖,池舟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吊上了水,不知他怎么想的,当即抬手就要拔。
林文吓了一跳,苹果都差点飞出去,忙拿手肘按住他,“我靠你搞什么啊,会回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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