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长的上司,又和贝杜纳副典狱长一样等级的服制,那就只能是那位鲜少露面的典狱长了。
她立刻想起阿红被执刑那天,女囚们热烈讨论的“卡佩阁下”,不由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们会那么激动。
她甚至怀疑这位典狱长有些斯拉夫血统。
不过想到可能是来抓她的,庄淳月看热闹的心思立刻卸了,视线左右扫视,发现毫无逃跑的可能,只好继续保持着紧张。
“天啊!”
“是他!罗珊娜,你的梦中情人来了!”
那天隔那么远都能让女囚们兴奋,现在距离不到两米,她们压低的声音有一种薄刀片般的尖利。
罗珊娜修女就在栅栏最前面,她在胸前比画着十字,虔诚的目光追随着那个经过的男人,眼底拧出了脉脉春水。
但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内敛,囚犯中绝对不乏作风大胆的女人。
一个科西嘉岛的□□情妇原本在洗澡,浑身还湿漉漉的,没有囚衣蔽体,突然被赶开,正好站在最前面。
看到男人经过,她眼睛一亮,一脚踩在栏杆上,大方地展示着自己蛇果一样的地方,这大胆的动作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金色绒毛下是一张鲜红欲滴的唇,摇晃着仿佛要噬人。
女人一手扬起仿若挥鞭,骑马一样扭动,在和面前的铁栅栏调情,诱惑的眼神看向栏杆外经过的身影。
这场面惊爆眼球,囚犯们爆发出了强烈的欢呼声,“砰砰”捶打着铁栅栏。
罗珊娜抓紧了铁栏杆,视线在女人和典狱长之间来回,紧张地戒备着。
庄淳月只是扫了一眼,吓得赶紧挪开了眼睛。
羞耻内敛这种东西在这儿卖不上价,科西嘉女人习惯了应付野兽一样的男人,见男人依旧冷淡,熟练地说着一些火辣的话:“长官,我想要一个男人。”
“一个像你这样,真、正、的、男、子、汉。”她咬着半边唇。
“快过来,只有你能送我上天堂。”
女人撩起头发,摆出迷醉的神情,“在这里,只有你是真正的男人。”
“喔呜——”
监狱里的欢呼声像在过狂欢节。
其他女囚们都在好奇,典狱长会是什么反应。
阿摩利斯确实转头了,但视线却是在人群之中寻找着什么,并未停留在女人丰饶雪白的躯体上。
反而是巴尔洛先有动作,他走进栏杆之中将那个科西嘉岛的情妇捉了出来。
女人似乎有些疯,对着两边栏杆里的女囚咧笑道:“今晚我大概要去典狱长的床上过夜,提前和大家道一声晚安。”
栏杆里的女囚们窃窃私语:“以前有过这种来囚室挑选女人的事吗?”
“没有,典狱长从未在C区出现过,带走那个女人,也许是想……问她一点事情。”
“没准是那个女人足够火辣,引起他的兴趣了呢,你看,隔壁监狱的男人们都疯了,都是男人,典狱长难道比他们少了一根?”
粗俗的话引起一阵轻笑,罗珊娜也听到了,她远眺着被带出去的女人,灰色眼瞳定定不动。
典狱长不再往前走,周围的讨论声为之一寂。
他并未去看被带走的科西嘉女人,而是在狱警打开门之后,走进了女囚间。
这里闷热的天气对他似乎不起作用,整齐熨帖的军装没有一丝狼狈,砸在肩上的雨滴都像阳光留下的婆娑树影。
即使没有狱警开路,也没有典狱长的示意,囚犯们也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好像他周围天然铸造着透明的墙。
看不见摸不着,也没人敢尝试靠近。
庄淳月也想让开,她垂着眼睛闪到了左边,却看到那双踩着雨后泥泞道路而来的硬地靴子在了自己眼前,从黄泥也未污浊的鞋面,能想象出一路走来他克制笃定的脚步。
糟糕,难道真是冲她来的?
庄淳月屏息,心跳开始加速。
以此刻视线的高度,她只能看到典狱长军服下摆,还有他黑色的皮革手套,紧贴住每一根手指,一直延伸到手腕上,和袖子连接在一起,吝啬于多展露一寸肌肤。
在她悬心吊胆的时候,那只黑色的手在眼前放大,张开像一个网,要将她罩住。
庄淳月怔得太久,忘记避开,手就这么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皮革手套的触感让她的记忆有某一刻交错,即使皮革和橡胶是两种不同的材质和触感。
是他吗……不,绝对不会!
眼前的人既不是医生,也不可能有闲情逸致扮成医生只为……做那种事。
除了身高,没有一点能指向他。难道还有富可敌国的贵族还有去商店偷窃食物的爱好?
庄淳月觉得自己疑神疑鬼已经到了魔怔的地步。
在手指的轻微用力下,庄淳月不由得仰起了脸,第一次看到了这位典狱长的庐山真面目。
她终于明白那些女囚犯为什么乐于讨论这位撒旦岛的“君王”。
军装带着规整肃穆的秩序感,却阻止不了衣服下肌肉撑起的线条,但这仍旧是最适合他的衣服,庄严有力,可媲美古希腊时期的雕塑。
典狱长的五官英挺俊美到锋利的地步,让庄淳月立刻就想起在蒙彼利埃·法布勒美术馆看过的那幅《堕天使》,那是亚历山大·卡巴内尔最出色的画作,被誉为“最美的悲伤”。
不管是那双眼睛,还是完满如天使长的体态,眼前的阿摩利斯·德·卡佩阁下都像极了那幅名画。
一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就让庄淳月记起幼时曾去过云南野游,吃了一种未完全炒熟的野菌。
那一刻的光怪陆离,和此刻无比相似。
一切都在眼前人的身后旋转,扭曲,唯独那双眼睛一动不动。
该怎么形容这双眼睛,好像轻易就会陷进去,如同坠入海水,等窒息着伸长手臂求救时,才会发现那不是海水,而是浓稠闪光的大片蓝色。
像深海里的水母,黏稠但绚烂地挂在手臂上。
庄淳月从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能这么丰富。
而且,这个人真的好高……
庄淳月缓缓地,无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
她的脸在皮革手套中轻颤,阿摩利斯当然感觉到了。
这是……怕他?
庄淳月也很窘迫,都怪医院那场意外,现在她一看到高个子就涌起害怕。
栏杆外,稠密窒息的大雨又下了起来,在黄昏之后苍青的天空划下无数道白色细线,呼吸莫名就变得艰难。
庄淳月捏紧裤缝线,思索着要不要展现出一个“贞洁烈女”的本能,把手打开。
那只手还是没有松开,而是伸出拇指,抹去她脸颊边的血点,阿摩利斯抹得很细致,甚至到了缱绻的地步。
庄淳月瞳孔微微扩张——他这是看到自己脸上的血了?
刚刚自己没来得及洗去罪证。
她连呼吸都屏住了,可阿摩利斯始终不说话,他是在等自己主动交代罪状吗?
她以为白人最是浅显易懂,眼前这个人她却摸不清路数。
“典……典狱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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