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暖融融的,杨金穗深吸了口气,脸上挂起得体的微笑,跟在连莲身后进去。
然后就看到了一张熟面孔——“李教授,您也在啊。”
李教授,是杨金穗他们一家进京投奔杨大金时,同路的李老爷子的儿子。
他在大学做教授,当时杨金穗选择学校的时候,还获得过他一些帮助,此后两家每年也会互相拜访,除此之外的来往就不多了。
李教授家里都是读书人,又不像冯知明这种社会化程度高的类型,什么话题都能和人聊上两句。
李教授在专业以外的情商和能力,通过一件事就能看出来——
当时杨大金派人来车站接家里人,可是安排了好几个伙计,或赶车或拉行李。
而李教授呢,干人一个,连辆黄包车都不雇,就打算带着老父亲徒手搬行李。
更逗乐的是,因为人多,李教授的眼镜还被挤掉了,最后还是杨家的伙计把这父子俩捎回去的。
李教授如此,可见杨大金和李教授不是同类人,他俩不是很聊得来。
李教授的弟弟们也是同样的,有点清高不谙世事的性子,和杨满福认识之后,也不会约出去玩耍。
这可不符合杨满福的性子,要知道,腾克刚来家里的是时候,他俩可是迅速打成一片了,可见他也是个E人。
杨金穗自己呢,对李教授的妹妹倒是观感不错。
但李家对女孩的培养明显没那么新式,半新半旧的,虽然也去外面的学校读书,但去的是那种类似于淑女培养学校的地方,平时也不怎么出来玩,和杨金穗自然没什么共同话题。
好在,杨地主和李老爷子关系还不错,俩老头岁数大了,包容性都很高(这话在杨地主那存疑),对于不同观念的人,也能乐呵呵地聊点家常,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交往着。
李大花呢,很现实地出于在学校多个人脉方便孩子读书的考虑,也和李家太太维持着交往,两家才继续走动着。
李教授的厚瓶底眼镜片在屋内被炭火熏得起雾,他一下子还没认出来杨金穗,摘下眼镜,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仔细地擦了擦眼镜,重新带回去,这才回应:
“哎呀,金穗啊,长高了不少。你来这里是?哦对对对,你是身是客,期末的学校事情比较多。我竟然忘了”。
“诶,正好,我们正在讨论办一本专门面向儿童的杂志或报刊。
我父亲曾说,你在火车上时给家中晚辈讲了很多故事,颇有趣味,且你年龄还小,想必也比我们这些人更懂得儿童的需求和取向,不如你来说说你的想法。”
杨金穗的斗篷刚递给连家的佣人,连在座的各位都是谁和谁都没弄明白,就这么被李教授的一堆话砸得晕头转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教授,您的情商,总是一次又一次突破我的想象呢。
作为之前就认识的长辈,业内的前辈,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先给她介绍在座的各位的身份吗?
好在,李教授的情商令人发指,连尹和林芳许却不愧是能经常组织业内聚会的人,端的是长袖善舞(褒义版),很快就过来给杨金穗解围。
林芳许柔软又温暖的手掌牵过杨金穗的手,身上的兔毛披肩随着动作的带动轻柔地蹭过杨金穗的手腕和手背。
她朗声对周围的老朋友们介绍着杨金穗这位“小友”,又把其他朋友介绍给杨金穗认识。
正斜倚在绒布沙发背旁站着,身着一身蓝色湖绉丝棉长衫的身材消瘦中年男人,是周培安。
他戴着圆框黑色眼镜,颧骨高耸,嘴唇紧抿,眼睛在度数过高的玻璃镜片后微微有些变形。
嗯,杨金穗在心里偷偷说,有点像金鱼眼睛。
这是长期佩戴高度近视眼镜留下来的后遗症。
周培安对杨金穗点了点头,开口:“久闻大名。”
这话说的,杨金穗总觉得对方是在嘲讽自己,毕竟,以业界的名声、地位、资历来看,怎么也该她说这话。
更何况,那位留下‘小儿习作’的评语的文人,正是周培安。
杨金穗曾看过这位先生的文章,看过之后,就彻底释怀了他对自己的评价。
因为,他对自己还是嘴下留情了,甚至说是很给面子了,可能是顾及到她未成年的身份吧。
比如,他是这么骂政府的,“政令从城里衙门里递出来,过一道关卡剥一层皮,到民众间就只剩张印着黑字的废纸,字字句句都写着‘剥削’”;
“这班官儿,生就一副吸髓的本事,穿的是绫罗,吃的是山珍,做的却是祸国殃民之事”......
他骂某位大官,说他是“茅厕之蛆,连百姓身上排下来的废物都要大啖几口,还夸‘肥美可口,再来再来’”。
这话是有前提的,这位大官,是当地粪阀(掌控着粪道、粪场等资源)的保护伞,年年都要从他的收入中大抽一笔。
而这位粪阀又是欺行霸市、无恶不作的人物,会恶意哄抬收粪价格,不多掏钱就拒绝收粪,且不允许单干的跑海粪夫去收,甚至还会安排手下打手去对方门口泼粪,逼其就范。
而他对待手下的粪夫,同样残酷,视这些人为手下奴隶,无辜殴打其人,□□其妻女,苛扣应得的报酬,然后逼他们向自己借高利贷,最后以收贷款的名义,拉走他们家中妻儿去卖。
事情被记者曝光后,粪阀饮弹自杀,官员以“家中妇孺不知事庇佑坏人,付某因公事繁忙未及时察觉”的理由而脱身。
各大报业也被警告不得讨论此事,这个时候,周培安站出来大骂其人,极尽挖苦之能事,可以说是打响了反对他的又一GUN。
而周培安骂的还不仅是政府、官员,其他知识分子也同样在挨骂的行列。
他骂那些留洋派打着自由恋爱的名义抛妻弃子、与人同居是“狼心狗肺,不仁不义”。
骂不谈时政、避世隐居的读书人“不如把书烧了,改去庙里敲木鱼,这才是真清净真避世”。
他还骂老学究咬文嚼字,是“塞满破棉絮的枕头,腹内空空”,建议他们“改行去说书,还能多骗几个铜板”……
他也不是只挑着国内的“软柿子”骂,事实上,对于外国人,他同样大骂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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