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都去世了,在我小学的时候。”她答这句话的时候正在用汤勺盛鱼汤锅底的豆腐,轻描淡写的口吻和神态,既不见沉重,也不见悲伤。
因为往常这种时候,她都会收到同情和怜悯的目光。
而她,至今都没有感到习惯。
所以,她企图通过“没事人”一样的豁达姿态,打消对方紧接着的没完没了的哀怜与慰问。
乍然得知沉鸢是失怙失恃的孤儿,陆戾天很意外。
短暂的震惊过后,心疼的感觉像潮水将他淹没。
亏他这几年一直都默默关注她,自以为对她很了解,却连最基本的、最要紧的信息都不知道。
她在一所不错的大学顺利完成了学业、在医院陪哥哥度过了难关、一毕业就拿到了大厂的offer......他从没想过这背后隐藏着如此沉重的身世。
沉鸢抬眸去看他,果然从陆戾天眼中读取到了类似同情的情绪,但又和以往不同,多了份......她很难用自己贫瘠的语言表达能力去描述的感情。
沉鸢给他夹菜,“想什么呢你,别光看着我吃啊。”
陆戾天笑,“我在想,以后要常跟你一块儿吃饭。”
“为什么?”他这是在含蓄的表白?沉鸢心里涌起泛甜的猜想。
“看着你吃饭很有食欲。”
“哈?”囧。
陆戾天这话倒不假,他是发自肺腑的这样觉得。
沉鸢身上有个她自己都没发现的优点,她不会故作矜持地假装小鸟胃,也从不吝啬对食物的赞美,每次品尝到好吃的,她洋溢起笑脸发出幸福的喟叹。或许是受她感染,他的心情也会变得更明朗。
第一次带她去餐厅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把从前与相亲对象吃饭的默认标准套在她身上,以为她吃个六七分饱就不肯再动筷了,所以没敢点太多菜。
她是第一个主动唤来服务员加菜的女生。
其实她的食量并不算大,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陆戾天感受的到她也很在乎他看待她的眼光,但她从不会靠委屈自己挨饿的方式维持淑女形象。
陆戾天心里荡起一丝别样的涟漪,连下次吃饭的地点都想好了。
*
跟陆戾天在电梯里道别,沉鸢回到独处的空间,卸妆、洗漱、吹干头发,顺便回味起了今夜的对话。
难怪陆戾天说很多感受其实都需要时间回顾和整理,她又何尝不是呢?
沉鸢躺在柔软好闻的大床上辗转反侧,一些后知后觉的情绪似流水一样在她身上萦绕盘旋。
她相信他的话,相信他是为了她才通过了黄龄丽添加好友的请求,相信他是为了她才屡次三番地为黄龄丽提供金钱帮助......她对此暗自窃喜,小小的得意里夹杂着浓浓的感动,同时又不禁怜悯起他的遭遇。
他被骗财骗感情就算了,还要被无数网友调侃人傻钱多,就连她当初也在群聊里称他为大冤种。
沉鸢懊恼悔恨捶胸顿足,如果当时她能勇敢一点,也许后面就不会有那么多阴差阳错了。
可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当时”呢?
她现在真正能做的,便是吸取教训,努力把握当下,珍视眼前人吧。
*
昨夜,沉鸢的大脑皮层太亢奋,导致凌晨三点多才睡着。
翌日起床照镜子,眼睑下果然有几分淡淡的乌青。
她用某红书上营销得很火的遮瑕膏遮涂,结果眼周部分的妆感一整个卡粉假白,显老又廉价。
沉鸢看了眼时间,来得及改妆,心一横,用卸妆膏卸掉底妆,重新涂了个轻薄的隔离霜,再打一层散粉就出门了。
虽然黑眼圈没怎么遮住,但至少没有刚才那么老气横秋了。
难得,在这个时间点遇上了同样下楼的陆戾天。
沉鸢进了电梯,站定在陆戾天身旁,他看出她气色不佳,“昨晚没睡好?”
“嗯。”沉鸢忍着哈欠,低声抱怨,“还不是在想你的事儿。”
“想我的事儿?”陆戾天弯起好看的薄唇,盯着她的脸蛋探究,似乎能从中挖出答案。
“你不要隔我太近了,我才化好妆,底妆和脸上的水分油脂还没完全融合,经不得细看。”沉鸢虚捂住脸,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身体间的距离。
“好吧。”陆戾天笑着摇了摇头,听劝地收回目光。
“我昨晚在想,如果我当时能勇敢一点,现在会怎么样?要是那天我问你要联系方式,你会给的吧?”眼看电梯下行到了一楼,为生活所迫的女人叹气道,“哎呀,我得先走了。”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沉鸢刚要跨出步子,下一秒就被陆戾天拉起手腕,轻轻拽回跟前。
“坐我车吧。今天真顺路,不是刻意要送你。”他低头看着她。
“谢啦。”她犹豫了下,终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电梯到了负一层,陆戾天隔空按开车锁。
“刚才的提问你还没回答我。”沉鸢与他并肩向车位走去。
“明知故问,当然会给啊。”他忍笑,替她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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