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无法亮灯的漆黑巷口和由此而生的恐惧悲痛都令陈昭难以忍受。
她不愿回家，更不愿入睡。
一口气跑过巷子冲回家，轻轻按下开关，啪嗒一声，暖黄的灯光在瞬间驱散满室的黑暗，陈昭却还是把肉眼所见的灯全都打开，仿佛这样孤身一人所在的屋子才能不再寂静。
书包无助地从红木沙发滑落到地上。陈昭躺在一旁，无神地望向天花板，不一会又起身，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走进厨房。
以往家里只有两个人，一向节俭的奶奶常常用一菜一汤把晚饭对付过去。
学着奶奶的动作，陈昭从冰箱里拿出一小块冬瓜、一小把豌豆尖和一小块提前解冻的肉。
她曾经对奶奶说过，豌豆尖炒肉是奶奶做得最好吃的一样菜。接下来的那一周，每天陈昭都能在餐桌上看见它的身影。
接下来她就不知所措了，择菜该择去哪里？把肉解冻后要加什么调料？冬瓜该什么时候放进锅里？
稀里糊涂地乱做一通，最后端上桌时，勉勉强强地像个样子。陈昭这样对自己说。
不知怀着什么期待，陈昭夹起一块炒肉放进嘴里，复杂的滋味在口中弥散开，泪水突然就从眼眶跑了出来。
陈昭双手捂住眼睛，终于什么也不顾忌地放声大哭，嘴里还含糊地不知道在给谁解释。
“……这个菜也太难吃了。”
待压抑的情绪尽数发泄后，饭菜也已经冷透了。
河口堵住的石块微微松动，冰冷的河水就迫不及待地咆哮而出，冲破本就岌岌可危的水坝，一股脑地往黑色的远方流去，只剩下原地裸露的干枯河床，怪石乱耸，像嶙峋的森白骨架。
陈昭毫不留情地把它们倒进垃圾桶，。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格外慢格外仔细，等收拾完满室狼藉后，墙上的老式挂钟也快走到九点。
之前学校的好友发来两三条关心信息，陈昭把每一个字翻来覆去地看，再认真写下回复。
做完这些后，她又紧接着就翻箱倒柜地找出自己的冬装，整理收拾，把脏衣服洗干净晒好。
一系列的动作结束后，陈昭找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环顾一周，她坐到书桌前，摸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花本子。
至今还没有一条爸爸妈妈的消息传来。冰箱里的食材所剩无几，陈昭身上只有手机里剩下的三十八块零花钱，还有奶奶藏在电视柜后的饼干盒。
拿着笔在纸上做些没有意义的计算，陈昭毫不费力地下了决定，之后上学放学都走路，迟到了也没有关系。也不要再吃饭了，饿出毛病也没有关系。
一停下手上麻木的动作，陈昭总是会想起曾经发生于这间狭小屋子里的温馨对话。
老人布满皱纹的粗糙双手拢着小竹篮，坐在油亮的红木沙发上上，一边剥着花生，一边和不远处坐在明亮灯光下的陈昭话着家常。看着小孙女眉飞色舞地描绘学校发生的精彩日常，神情总是耐心又认真，无言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爱意。
陈昭摔进被子里，蜷缩身子，紧皱眉头，逼迫着自己把头埋进枕头里入睡。
……
夜深如墨。窗外的万家灯火都累得安静了，夜归人脚步轻悄悄地走过，惊起酣睡的野猫，发出一阵像是隔着深水的嘈杂。
陈昭一无所知，面容沉静地陷入睡梦。凌乱的额发贴在她汗涔涔的脸庞上，这个梦一如既往地令陈昭难以忍受。
随意丢在沙发上的书包在一片寂静中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在惊慌沉郁的情绪中误被书包主人带回的笔记本悄悄散发出晶莹的白光，一个少年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客厅。
少年穿着白色polo衫和修身黑裤，身形挺拔，五官干净，浑身透着清爽的气质，是大众意义上校园里最受欢迎的男生长相，整个人像是在夏日阳光下带着明亮绿意的香樟树。
但与众不同的是，像是在现实中开了一个朦胧感滤镜，他的身影比周围的一切都淡了些许，细看之下甚至能发现他的双脚离地，是飘在空中的状态。
身体凝实后，宋夏不甚熟练地立好，接下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低头看向那个微微敞口的书包里，轻轻触碰自己的笔记本。
像是触电一般，宋夏被猛地弹开。
于是他收回视线，环顾四周，环境是全然的陌生。再往深了想，他又获得了一个新的认知——啊，我好像还失忆了。
刚刚变成鬼的宋夏尝试控制自己的身体窗外飘，姿势滑稽，像一架动力不足的飞机。
穿过防盗窗，又飘过长长的老巷子。看见眼前宽阔的马路，还来不及欣喜，下一瞬间宋夏的身影重新回到了陌生的家中。
……这是？
宋夏双手攥拳又松开，细细感受自己此刻的身体状态。他好像离不开这个地方，不知道是不是笔记本还在这的原因。
他抬头，正打算四处探索一下自己现在的落点，无意间瞥见阳台上晒着的衣服。原本有些急迫的脚步一顿，沉默片刻，默默让身形消散了。
……
蟹壳青的天色渐渐爬上来，陈昭困倦地揉着双眼从卧室走出来，提上书包正准备往肩上一甩，在哈欠连天中发现昨天忘记拉上的拉链。
这么一瞧，她又发现了书包里突兀出现的陌生笔记本，明晃晃地摆在最明显的位置。
这是什么？昨天怎么没看到?
陈昭心中疑惑。
一手拎起来细看。这个笔记本就是校门口最常卖的那种，很厚，但看起来使用频率很高，书页边缘已经有些粗糙泛黄，里面鼓鼓囊囊地贴着纸条做着笔记，看起来就知道经过了主人十分用心的整理。
这应该就是在昨天那片脏兮兮的小树丛夹带上的吧。
又想起昨天被议论的场景，进入陌生环境的不适感又涌上心头，陈昭有些气闷地把它扔回书包，打算放到失物招领处去。
在她拉上书包拉链的那一刻，一道陌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那应该是我的笔记本。”
“我靠！”
按理来说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所以格外安静的家中突然冒出一道陌生男声，陈昭吓得心脏都停了一瞬，惊叫一声，在转身的同时腿软得摔进沙发。
惊魂未定的陈昭在看见自己原本站的位置突兀出现的身影更是瞳孔地震，“你是什么东西？！”
宋夏没想到自己会把别人吓成这样，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是这个本子的主人，现在应该算，额，一位鬼，或者说一枚？一条？”
宋夏说出来的话自己都觉得离谱，语气难免有些轻飘飘的，像是在吊儿郎当地猜谜。
陈昭瞳孔剧烈地震，手无力地撑着沙发又往后退了几步。她怀疑自己真的要么是还没睡醒，要么是最近接连受到波折打击终于疯了，“你……你说你是什么东西？”
陈昭不可置信到有些崩溃的程度。是了，接连遭遇这些破事，自己疯了才是正常的。
宋夏得知自己变成鬼的消息也不过二十四小时，原本心里还有些不知所措，看见陈昭比自己更接受无能的样子，倒是变得从容不迫起来，“我说我是鬼啊。”
一副“这是很正常很显而易见的事实”的口吻。
真的是疯了。陈昭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转身回到房间，把头在枕头里深埋一分钟又走出门来，看见还在原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陌生男鬼，天大的沉默震耳欲聋。
墙上的时钟还是顺时针在走，楼上小妹妹养的小狗照常在这个时间发出哒哒哒的脚步声，窗外还是深冬标配的死灰天色。
这还是原来那个唯物主义世界啊……是的吧？
看着陈昭一系列动作，宋夏抿着嘴角拼命把笑忍住，当着陈昭的面消散又再次出现，用实际行动解释什么叫“我是鬼”。
还得是十几岁的高中生接受能力快。面对着颠覆世界观的画面，陈昭已经能够腿软着坐直，只是说话的声音还有点抖，“你想要干什么？”
这个问题宋夏早就利用一个夜晚想好了，“我失忆了，我想要你帮我找到我变成鬼的原因。”
“不行。”陈昭的拒绝利落干脆。和这个年纪的大部分女孩子一样，陈昭早已在诸多网络小说中浸润多久，深谙失忆梗背后象征着多少麻烦。
“……”
“这么干脆？”
宋夏有些意外。在他的设想里，见到鬼出现在自己面前，正常人的第一反应不应该都是百依百顺吗？他现在可是鬼诶。
“那我会一直缠着你。”
“随便你。”
陈昭翻了个白眼。如果眼前这只鬼只会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那他给陈昭带来的困扰还没有大清早就得起床去个完全陌生的学校上课这件事大。
出门前，陈昭还好心回头，“我绝对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你早点去找别人吧。”
陈昭提着书包摔门离开，空留宋夏一个鬼在身后瞪大双眼。
……
“什么叫不怎么样？”
“你以为我不想找别人吗？我一离开你就会瞬移回来，你是不是对我下咒了?”
“我是鬼诶，你不帮我会有什么下场不知道吗？我会一直缠着你恐吓你！”
宋夏矜持地飘在脚步匆匆的陈昭身后，像个上下摇晃的气球，不过在喋喋不休。
怎么远离他没有远离麻烦。
陈昭直视前方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加快脚步。
几乎每座学校附近都有一家早餐店。热腾腾的食物香气在蒸笼打开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跑，肉馅饱满的包子泛着微微油光，雪白饱满，整整齐齐地挤在一块，难得有人能拒绝在踏入学校前买上一两个，像是揣着炸药一样带进学校里吃。
陈昭却面无表情地从白蒙蒙的水汽中走过，身旁只有她能看见的鬼魂喋喋不休，如同夏天的知了，在这个冷白的时节里格格不入。
面对这鬼的威胁，陈昭内心毫无波澜。叫得这么凶，然而目前做出的行为除了一开始吓了自己一跳以外，就只是缠着自己说些可笑的话。
那你就随便缠着吧，反正谁的事我都不想管。
这样想着，陈昭踩着最后一刻踏进教室，匆忙的样子引来好几位同学注目。她咬咬牙，对此刻还跟着自己的鬼东西又讨厌了几分。
看着陈昭带着一股气把自己砸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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