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璋又高又瘦如竹的身躯孑然踽踽出了门,举目望去。但见滂沱雨帘深处,十丈开外的古槐虬枝下,翊王白马金羁,剑眉紧蹙如刀裁;沈抒遥立于道中,衣裳浸透宛若冰绡裹身,冷雨顺着清新秀美的下颌蜿蜒而下,丝丝缕缕。
那马焦躁地刨着蹄下碎石,不知道是行是停。
“李渐苏,你在恼我吗?”沈抒遥望着高踞马上之人,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有些垂头丧气道,“我不是故意的。”
这叫不是故意吗。沈抒遥因为手伤只能打妹妹拳,但腿法精妙不可言。先是直膝前上方顶击,蹬地、送髋与重心前移,协调发力一气呵成。正顶膝紧接着侧顶膝,腰部拧转膝盖外展斜线顶击。两招惊鸿照影,轻则断子绝嗣,重则半身不遂。
“说笑,小猫挠一下,蝎子蜇了蛇咬了,有什么紧的?”李渐苏情知底里,一来理屈,二来要显皇家涵养、浩荡天恩,无所谓地一哂,一派闲庭看花的疏懒道,“有事启奏,无事跪安。”
“那你不要跨着骑马了,”非常严肃的医嘱,“侧过来坐吧?”
李渐苏被他嘱得一愣。脑子里一下子血光四射:天子剑、王命旗牌、九龙监国杖件件都有,此刻斩了十个一百个沈抒遥也绰绰有余!
“你要去哪里?”空气里洋溢着森严肃杀的天威,但沈抒遥微微笑着,“我想一直看着你,若一会儿看不到,心里便很慌。”
“我内外多少待理,”李渐苏微微俯身,眉头不易觉察地轻挑一下,“真的有那么慌吗? ”
“你带我一起走。”
“这般缠人,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收容你这辗转多手的弃履,别人不要的烂货,我捡起来宝贝宝贝?”
“你为什么总羞辱我?”沈抒遥像不认识似的盯着他,思考每一种可能性,像跟台手术一样一秒钟也不敢分神,就怕跟不上李渐苏的节奏,“骂我,你会开心吗?”
难道你不该骂吗,李渐苏想。
一开始只是小乌,后来小褚、小朱,现在小林。往后还有没有人,是谁,也不知道。这是一条沈抒遥勾引男人的链条,究竟有多长,有无尽头,又有多少分支,分支是否也没有尽头。这么一群或男孩或男人,或者只要是公的,手拉手排排坐吃果果,又织成了网,看不见头,也望不到边,非常壮观,不知叫几角恋爱才好。沈抒遥所到之处都会掀起腥风血雨。
没什么好迂回的,李渐苏打开天窗说起亮话:“你去探监脱光了衣服还特地穿着件肚兜,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礼物送给一个奴隶,是不是你?”
沈抒遥略去话语中的多余修辞,平静地回应他所述的事实:“是的,是我。”
“为什么?”李渐苏几乎立刻追问道。
他直觉沈抒遥异于常人,所以自己的所见所闻,那兴许并不是沈抒遥内心的所求所想。沈抒遥是一个被扔到地球上的外星人,你不能指责外星人喜欢裸奔。把沈抒遥当中等智障一切东西就正常了。
在一个裸奔的人面前,李渐苏把内心想法裸呈给了他道:“我去过几回西洋,洋人都在想办法上天入地,可我们明人却还在这儿搬弄权谋机诈、揣度人心之术,整日里勾心斗角,自诩纵横之辈,乐此不疲,实在令人作呕。有话为何不能直说?非要让人费神猜度?这等积弊还要在我朝愈演愈烈不成?所以,我只要你句实话,根本无妨,既往不咎。那些脏肠烂肚的破事我便不想管,这是我跟你交底之言。”
“可是,这很重要吗?”沈抒遥听着浑不得要领,“我和小乌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何非得知道这个?”
李渐苏想说,本王不顾身份地纡尊降贵拉拢你,因今日实地见了颜色,你是个架海擎天的人才。最起码在火炮这一块,遥遥已经领先。
哪怕你跟东瀛有些瓜葛,也有自信不出一年半载让你另投明主,叫往西不敢往东。但是日后若要同本王一德一心做事,品性自当摸清楚。大奸若忠大诈似直,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一个猴一个拴法,你是不是个好人,本王其实也不太在意。
只是生活作风问题必得抓一抓。否则营中下头那些愣头青儿军官,少壮气盛一个个绿眼睛的饿狼似的,你沈抒遥天天在他们中间厮混摩擦巡回操演,那还了得?这跟军营里一般不能有女人,是一个道理。
这似乎太露骨,心里略一掂掇,李渐苏便半真半假笑了:“因为——我承认我也有点小人之心么!你平素端方守礼,竟能行出这般事,你与那奴隶其间的情分可想而知。我不知道对你是多大一件事,也许你是惯犯,就是一杯白水的事。于我却是如鲠在喉,难以释怀。甚么贞洁名节,我阅人无数早就不在乎了,怕的是你心还停留在过去……”
李渐苏演着演着,演的痕迹就模糊了:“你爱缠我,我又何尝不是片刻也离不得你?否则半个时辰不知去向,我就会想着,会不会跟旧好儿在哪里?我不瞒你说是半个草原人,草原人么,看女人看得紧。”
说完,他自己也始料未及,心里忽有一些极其陌生的沉重。真有些希望沈抒遥给自己一个有力的批判,证明他不曾这样自轻自贱已是残花败柳之身。
又一次向沈抒遥投来询问的目光,沈抒遥眼皮抬上去,似乎是不理解,来反问他。
李渐苏目中多了一丝危险,仍是温声抚慰,循循善诱:“你不要动性子,我们消消停停说话。我是个最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你若喜欢来硬的,但愿你不会碰得头破血流了,又哭哭啼啼来找我。我纵想给你出了气,白了冤,你总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喜欢挑战我。你也太不懂事了,可惜了的。”
沈抒遥视而不见,不清不楚地说:“总之,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答非所问,说明确有其事。”
“你不要问了。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互不干涉,谁也别给谁找麻烦。”
李渐苏自觉已经卑躬屈膝,几乎是五体投地,然而低头收获到的就是沈抒遥的一记窝心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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