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观望间,中军帐帘一掀,田敢大步流星地迎了出来,脸上堆着惯常那爽朗笑容,抱拳高声道:
“王郎君!不是,应该叫王参军!你可算来了!弟兄们早已等候多时!”
他声音洪亮,试图压过营中的嘈杂。
王曜拱手还礼:“田幢主,有劳久候。”
王曜也依照军中之礼问候,随即侧身引见李虎。
“这位是王某乡人兄弟,名唤李虎,此番随我同行。”
田敢目光立刻落到李虎那铁塔般的身躯上,眼中掠过一丝激赏,哈哈笑道:
“认得,认得!那日在王参军府上忙前忙后的,可不就是这位李虎兄弟?当时便觉是条好汉,今日近看,更觉威风!好,好啊!”
他笑声爽朗,言辞热络,然王曜却敏锐地捕捉到,其眼神深处,一闪而逝的并非全然是欣喜,反倒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与隐忧。
田敢身后,跟着几名披甲军官,皆身材魁梧,面容粗豪。
为首一人,面色黧黑,满脸短髯,一双豹眼在王曜身上那略显宽大、浆洗得过于干净的浅青色戎服上打了个转,又扫过李虎那身猎户装扮与背后硬弓,嘴角便撇了撇,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几分轻蔑之色。
其余几人神色大抵相似,或抱臂冷笑,或目光游移,浑不将这位新来的“参军”放在眼里。
田敢似未察觉,或是故作不知,只热情地将王曜、李虎让进帐中。
帐内陈设简陋,仅一案,数席,壁上挂着一幅略显粗糙的蜀中舆图。
田敢请王曜上坐,王曜推辞几句后也不再客气,当仁不让地便于主位落座了,李虎默立其侧。
田敢悻悻于下首席位坐下,暗道王曜还真是不客气。
那几名军官也各自寻了位置坐下,姿态皆颇为随意。
“王参军。”
田敢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将军既将您安排为咱们一千名弟兄的统帅,并让田某从旁辅助,便是信得过参军,也信得过田某。咱们这一千弟兄,皆是敢战之士,只是……嘿嘿,性子野惯了,不比吕将军中军那般规矩多。参军初来,若有不适之处,尽管直言。”
他话语看似客气,实则点明了此营风气。
王曜神色平静,颔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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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幢主客气了曜初涉行伍诸事不明正需向幢主及诸位同袍请教。军旅之中规矩自是必不可少然亦需体察下情方能上下一心。”
那短髯军官闻言嗤地一声轻笑虽未言语不屑之意却溢于言表。
田敢干笑两声转而问道:
“参军家中可都安置妥当了?您前日方才大喜这般匆忙离京嫂夫人处……”
王曜知他意在试探自己心志是否坚定坦然道:
“家事已毕内子亦深明大义。男儿在世恩义为先岂能因私废公?田幢主不必挂怀。”
田敢见他应对得体眼神稍缓又闲聊几句军中琐事便道:
“参军远来辛苦不如先稍事歇息某已命人收拾好帐幕。待午后再召集众军官与参军正式相见。”
王曜称谢由一名小校引着往分拨给他的营帐行去。
那帐幕位置尚可内里却同样简陋仅两张木榻一套粗劣桌椅。
李虎将随身行囊放下环顾四周闷声道:
“曜哥儿这地方……比俺们山里猎户的窝棚也强不了多少那些兵油子瞧着更不是善茬。”
王曜淡然一笑于榻上坐下道:
“虎子此乃军营非是太学书斋。鱼龙混杂方是常态。我等初来乍到彼等心存轻视亦是人之常情。欲立其身先静其心且观后效。”
李虎似懂非懂却也不再抱怨只道:
“俺听你的谁要是敢寻衅俺的拳头和箭可不认人!”
午后天色略阴营盘中央一片较为平整的空地上千余兵卒被勉强集结起来队形却松松垮垮交头接耳者甚众。
这片空地本是平日操练、堆放些杂物之所地面坑洼杂草丛生
田敢与王曜、李虎立于一处稍高的土坡之上台下前列便是营中主要军官那短髯汉子赫然站在首位。
田敢向前一步运足中气高声将王曜的身份来历简略说了一遍言道王参军乃太学高才天王亲授羽林郎深得**、吕二位将军信重乃为我等此次入蜀之统帅望诸位弟兄日后听从号令云云。
他话音未落台下已起了一阵骚动。
那短髯军官越众而出昂首冲着土坡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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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幢主!俺们抚军将军府的弟兄,哪个不是刀头舔血、**堆里爬出来的?如今要去蜀中砍那些叛贼和晋寇的脑袋,玩的是真刀**的营生!这位王参军,细皮嫩肉,一身书卷气,怕是连鸡都没杀过,血都没见过吧?让他来指挥咱们,那不是让娃娃舞大刀——瞎胡闹么?依俺看,不如早些回长安城里,抱着新媳妇暖和被窝才是正经!
此人声若洪钟,言语粗鄙,顿时引得台下哄笑一片,许多兵卒跟着起哄叫好,场面几近失控。
这短髯军官绰号“黑熊,大名纪魁,乃是一员步军幢主,仗着身负勇力,资历又老,在营中向来跋扈,连田敢有时也要让他三分。
田敢面色一沉,厉声喝道:
“老纪!休得胡言!王参军乃**将军亲自指派,岂容你在此放肆!还不退下!
纪魁却梗着脖子,浑不惧怯,豹眼圆睁,只盯着王曜。
王曜面色如常,抬手轻轻制止了欲要发作的田敢,目光平静地看向台下那状若黑塔的纪魁,缓声道:
“纪幢主勇名,王某素有耳闻。既然幢主质疑王某资格,以为王某不堪此任,空口无凭,争辩无益。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纪魁闻言,狞笑一声:
“打赌?好啊!参军爽快!却不知要赌什么?划下道来,俺纪魁接着!
王曜目光扫过空地边缘,那里杂乱地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石锁、石担,显然是士卒们平日练力所用。
他伸手指向其中最大的一个石锁,道:
“军中最重勇力,便比最简单的,举石锁。就以此三百斤石锁为准,看谁举得久。若王某侥幸胜了,不敢求他,只请纪幢主及在场诸位,日后谨守军规,令行禁止,莫再如今日这般散漫。若王某输了,无颜留此,即刻向吕将军请辞,绝无二话。
纪魁一听,哈哈大笑,声震四野:
“好!参军果然痛快!就依你!比三百斤石锁!
他自恃勇力,营中能举起这三百斤石锁者本就不多,能持久者更是寥寥。
他大步走到那巨大石锁前,活动了一下筋骨,环顾四周,见众目睽睽,更是激起好胜之心。
只见他扎稳马步,深吸一口长气,暴喝一声,双臂筋肉虬结,猛地将那硕大石锁提起,继而奋力举过头顶。
他面庞瞬间涨得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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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力量贯于双臂,勉强支撑着。
约莫过了十息工夫,已是汗出如浆,双臂微颤,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将石锁砸落在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喘息几下,抹了把汗,环顾四周,脸上颇有得色。
台下顿时爆发出阵阵喝彩之声。
“纪幢主好力气!
“不愧是咱抚军将军府第一猛士!
纪魁志得意满,看向王曜,挑衅道:
“王参军,请吧!
众目睽睽之下,王曜却并未上前,而是转向身旁的李虎,淡然道:
“虎子,你去。
李虎早已按捺不住,闻声瓮声应了一句:
“是,曜哥儿!便大步流星走向场中。
纪魁及众军官见状,先是一愣,随即面上轻视之色更浓。
纪魁嗤道:“怎地?参军自己不敢下场,却让随从代劳?这算哪门子赌约?
王曜神色不变,只道:
“赌约只言胜负,未限定必须王某亲自出手,虎子乃我兄弟,他若胜了,便如我胜了,怎么,难道纪幢主觉得比力气赢了王某,很是自得吗?
纪魁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此时李虎已走至那三百斤石锁前。
他并不像纪魁那般运气扎马,只是微微弯腰,伸出右手,五指如铁钳般牢牢抓住石锁柄。
众人屏息凝神,只见他腰背猛然发力,舌绽春雷,暴喝一声:
“起!
那三百斤重的巨大石锁,竟被他单臂一抡,轻松至极地举过了头顶!臂膀伸直,稳如磐石,不见丝毫颤抖。
李虎面不改色,气息匀停,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全场惊得目瞪口呆的军官与兵卒。
空地上下一片死寂,唯有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方才为纪魁喝彩的声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场中那单手举鼎般的巨汉。
李虎并不急于放下,他就那般举着,足足过了二十息,才仿佛丢开一件寻常物事般,随手一抛。
石锁带着沉重的风声落下,“轰的一声砸入地面,竟陷下去一个浅坑。
场中已顿时鸦雀无声。
李虎转向面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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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色的纪魁,瓮声瓮气,却字字清晰地说道:
“俺这点微末本事,不及曜哥儿十一。去岁在华阴猎杀那南山恶虎,若非曜哥儿运筹谋划,临危不乱,俺李虎早成了虎口亡魂,哪能站在这里?他是主心骨,没他,俺杀不了那畜生。”
王曜适时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纪幢主,赌约可还作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诸人,续道:
“匹夫之勇,于万军之中,不过一悍卒耳。然军纪如山,号令严明,方能聚千万人之力,如臂使指,克敌制胜。此乃王某浅见,不知幢主以为然否?”
纪魁脸色阵红阵白,他虽震惊于李虎的神力,心下却仍是不服,只觉得被这书生折了面子,尤其对方并未亲自下场。
他猛地一跺脚,梗着脖子嚷道:
“比死力气算不得真本事!沙场征战,弓马才是根本!俺不服!要比,就比箭术!”
他伸手直指王曜。
“俺也不欺负你是个书生,就与你比射箭!你若能胜……不,只要你能射中五十步靶心,俺纪魁就心服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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