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在东宫停留不过一刻,说完要紧话便往太初殿请罪。
她坐在轿撵中反复思量太子方才所言所行,越想越恐惧,太子是陆氏家族的全部寄托所在,如今这寄托竟然虚虚地悬在一女子的衣带之上,这断不可行。
云棠不能再留了,必须快快嫁人,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娘娘,太极殿到了,陛下现下在东暖阁,”随身侍女停顿了下,道:“沈贵妃在陪着。”
东暖阁内的陛下拿着一卷道德经,盘腿坐在长塌之上,不紧不慢看着。
他年不过五十,因长年修道,乍一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不似俗世帝王。
他不喜奢靡,不爱穿锦衣华服,入寝时也总穿着从前的旧寝衣。
平日里除却会见外臣,多是道袍、棉布直缀打扮。
朝臣百姓多称赞陛下|体恤民生多艰。
“陛下,皇后娘娘在殿外跪着呢。”沈贵妃剥了一颗葡萄递到皇帝唇边,声音娇缠。
“更深露重,皇后娘娘身体金贵,若是跪伤了御体,太子殿下该要心疼母亲了。”
皇帝瞥了她一眼,吃了那一口葡萄,“不要挑拨。”
沈贵妃心中一紧,“臣妾不敢。”
又觑着陛下的神色,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皇后娘娘忤旨闯宫?”
皇帝放下道经,道:“皇后是中宫,谈不上处置。”
沈贵妃伺候皇帝多年,知他对皇后早已没有情谊,年少情深不假,但这点深情怎么敌得过王权霸道。
皇帝斟酌几分,道:“请皇后回去吧,罚俸三月以示惩戒,若再犯定严惩不饶。”
“陛下对皇后娘娘果然情深,叫臣妾好生羡慕。”
皇帝喜欢沈贵妃的恭顺与体贴,不用花心思,不像皇后和她的兄长陆肃,表面恭敬实则处处掣肘。
连带着太子也是如出一辙。
此次崔钟林的案子,太子表面维护,实则步步紧逼,一次次试探他的底线,令人十分恼怒。
沈贵妃见陛下面色不愉,揣测着其中意味,伸手轻轻搭着陛下的手,道“皇后娘娘身份贵重,臣妾去将娘娘扶起来。”
陛下略点了点头,随她去了。
厚厚的棉毡一撩开,外头的夜风带着寒凉就扑了过来,沈贵妃站着瞧了一会儿脱了金簪跪在石砖上的皇后娘娘。
轻哂一声,走了过去。
“皇后娘娘金安。”她站在皇后面前,精致的眉眼垂下去,得意又明艳。
侍女想要斥责贵妃行礼不合宫中规矩,被皇后拦下。
“陛下现下政务繁忙,不得空见娘娘,”沈贵妃道,“陛下说请皇后回去,罚俸三月以示惩戒,若再犯定严惩不饶。”
皇后由侍女扶着站了起来,膝盖隐隐疼痛,她看着明艳又得意的贵妃,心中一片冰凉。
转头望向窗上映照出来的人影,曾经他们一道在那扇窗边,灯下作画、小话家常。
而如今,即便她深夜跪在殿外,他也不愿出来见她,甚至任由他宠爱的嫔妃来羞辱自己。
她恨恨地咽下这口郁气,太子,比一切都重要。
皇后离开前道:“贵妃儿女双全,比本宫要有福气,云棠已及笄,贵妃为了自己,为了云棠都该早做打算。”
“儿女都是债,留来留去终成仇,云棠出嫁了,贵妃也好松一松心中悬挂多年的那口气。”
沈佩贞得意神色隐去,皇后字里行间的意思像是一把利剑悬在她头顶。
难道她知道云棠的身世?
她下意识地否认,若真的知道,为何不发难,倘若东窗事发,顷刻间就是赤九族的极刑。
或许只是在谈婚事?
她望着皇后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前几日云棠在静幽堂里为她自己奋力一搏的模样。
眼睛里盛满倔强和失望,话虽是对着她说的,可她几乎没有看自己。
这个女儿,在恨我。
头顶的夜幕突然如山般倾轧到她身上,穿堂夜风卷着落叶“哗啦啦”地扑到脚下,鲜红长指甲轻轻按下鼓起的白色裙摆,红衬着白,在昏暗的夜里像一道道噬人的血迹。
这个女儿,怕是不能留了。
次日一早,云棠懒懒地不想起身,青丝满白枕,脸颊肌肤如瓷,一双杏眼呆呆地看着床顶的仙鹤团花纹样雕刻。
心中怅然若失,这种感觉不像那日面对母妃时的失望,而是种绵长、钝刀般的失落。
“公主醒了?”听雨双手撩起纱帐,束拢置于金钩之上,“太子爷刚还让人来传话,公主若是醒了,请您过去一道用早膳。”
“不去了,”云棠起身走到窗边,暖暖的晨光照了进来,是个雨过天晴的好天气,“我想自己吃。”
听雨颇为意外,公主一向很黏太子爷,昨日都还一道用了早膳、午膳、晚膳。
顺着公主的眸光看过去,今日太阳也没从西边升起来啊。
“就说我还在睡懒觉。”
昨日她在殿外听到太子哥哥与皇后娘娘的争执,才知道他有个极爱重的人,江山社稷在前,都丝毫不愿意退缩。
但这么一个人,她竟一点都不知道,枉她自诩是太子哥哥无话不谈的人。
这么多年的兄妹之情难道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会不会是下江南认识的?他只是没来得及讲。
听闻江南多美人,也不是不可能,但若论美貌,谁能好看得过华姐姐。
还挺想华姐姐当这个皇嫂,只可惜她是中书令的女儿。
而且,华姐姐看上了小侯爷。
啧。
美人的眼光有时候总是令人费解。
昨日她用尽手段和力气,都没能从小侯爷嘴里套出他俩的渊源。
“哟,用早膳哪。”
说曹操曹操就到,小侯爷吊儿郎当,手里欠欠地甩着院里刚掐来的一串紫藤。
“正好我想再吃点,听雨,上碗筷。”他往八仙桌旁大马金刀地一坐,眼睛笑眯眯地,心情好地不得了。
云棠忽然想到小侯爷也有个哥哥,十分殷勤地给他舀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粳米。
“你哥哥娶妻了吗?”
“娶了啊,不过我没能回去道喜,去年他们进京,我瞧见了,啧啧啧,”他双手捧着碗,在渺渺白气里感慨,“我哥真是好福气。”
“哥哥成婚后,你会觉得他和你不如从前亲近了吗?”
“人都是要成婚的,哥哥有人陪就很好了,以后我也要成婚的。”
“可能会变得亲疏有别,但是哥哥就是哥哥,血缘关系、兄弟之情总是在的。”
云棠咬着银筷,眼睛眨也不眨,真是一叶障目。
从昨晚起就生发出来的不舒服突然就如云雾顿开,虽然我不是太子哥哥最重要的人,但还是会有她的位置。
血缘亲情是与生俱来的,这不会变。
“小侯爷,我觉得华姐姐瞧上你,不是没有理由的。”
云棠发自真心地感慨,给他夹了一筷子自己最喜欢吃的山海兜。
小侯爷受宠若惊,摸着自己的脖子道:“你昨儿可不是这样说的,恨不得伸手掐死我。”
“做人就是要日日新的,我已经不是昨日的我。”
”你今日怎么说话这么奇怪?”
“我早晨睡醒,有了一个念头,以后不能太依赖太子哥哥。”
“这又是哪一出?”
云棠却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也不再与他多说。
小侯爷蹭了一顿早膳,临走时神神秘秘地贴在她旁边,小声说:“下月初三,华儿想和你见一面。”
云棠那莫名的占有欲下意识跑了出来,“是单只有我,还是你也在?”
“这我能缺席?!”
她短暂沉默了下,提醒自己要习惯新的身份,华姐姐如今和小侯爷更亲近。
“知道了。”
小侯爷传完华儿的话,晃晃悠悠地往伏波院去。
伏波院里,太子身着靛蓝色如意云纹圆袍领,腰间玉带,一支羊脂白玉雕就的鹤簪将乌发束起,整个人清贵自在地立于书案前,手握羊毫玉笔,正打算作画。
小侯爷送来热乎乎的两个消息。
其一,皇后娘娘违背禁足,只是罚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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