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衔山,天将暮,新月初现。
到段府时,他们已是人困马乏,风尘仆仆,及至见到黑油大门前高挂的灯笼,上头写着两个硕大的“段”字,才露出笑容。
可算到家了。
车夫扶段夫人下马,段玉鸿小心翼翼接过母亲的手,掺着她进门。
段玉鸿的爹本在书房读书,听见管家来报说夫人回来了,吃了一惊。
果真见到夫人时,不禁诧道:“夫人呐,你们不是去法恩寺上香,要明日才回吗?”
段夫人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先进去吧。”
几人都未吃晚饭,后厨因又张罗起来。
而段延年从夫人口中得知遇到山匪之事,马上就到花厅和那少年连声称谢,段玉鸿趁机开口,叫父亲赠他百金,权作谢礼。
段延年愣住,赏百金这话小姑娘是真能信口开河,她常看书里说古人一掷千金,以为是黄金,实则是黄铜,更何况她年纪小,也未曾当过家,哪晓得金银价值。段家清流名家,并非官场禄蠹,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赠与他人百金。
但段延年绝非忘恩负义之人,没有因为恩人年少便轻视他,更没有因为少年浑身酸臭、衣衫褴褛而露出半分嫌恶之色。进府不多久,段延年命人为少年洗浴更衣,当晚略备薄酒招待这位小客人。
这薄酒自然是谦辞,实际上摆了一大桌子菜,少说也有十几二十道。
那洗去风尘,换了新装的少年,一点都不怯场,坦然地应邀坐在段老爷下首。
段玉鸿隔着父母亲,向那少年遥遥望去,只见他眉目疏朗,唇红齿白,看着倒像个诗礼簪缨之族出身的贵公子,这让她颇感意外,原来乞丐里面也有这样品貌兼备的人物。
“既是我家恩人,小友不如留在我家,老夫认你为义子如何?”正开席,段老爷起身亲自为少年斟酒。
在旁的段夫人亦笑道:“是啊,我瞧这孩子模样倒是不错,心肠又好,有勇有谋。若我有这样的孩子,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呢。”
想起自家那几个顽劣逆子,段夫人可真是痛彻心肠了。
怎么这么好的孩子,不生在她段家呢?
段玉鸿不禁反驳道:“母亲这话说差了,难道女儿聪慧过人,还比不上他么?”
段夫人摸摸女儿的头,“傻孩子,你终究是女儿身,如何能跟男孩比。”
段玉鸿心中一痛,可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笑搪塞过去。
即便是开明如段家,她作为女子,也不能像男人那样施展抱负。
少年神情肃穆,站起身拱手向老爷子道谢:“承蒙段老爷厚爱,只是小人还有要事要办,段老爷只要将许诺我的赏金奉上,小人便心满意足。”
席上众人皆吃惊不已,想不到他对钱财这般执着,明明看着也不像那种贪财好利之人,要钱倒是这般直接。
段延年并不以为忤,还颇有几分欣赏其性格直率。
第二日一早,段老爷将几张银票封在书袋内,递与他,恐怕他年少胡来,又忍不住嘱咐道:“孩子,你一人在外,不宜露财,这银票收好,去找房牙子典一座宅子,余下的除却日常费用,不如去做些买卖,也好将就过活。”
少年点头接过,“多谢段老爷。”
段玉鸿知道他要走,也出门来相送,出来时,怀里还揣着一个黄罗包袱,“小兄弟,这是一些糕饼还有衣裳,你带着路上穿。”
少年怔怔看着她,冷不丁开口道:“段小姐,你几岁?”
段玉鸿听她这么问,面上微微发窘,眨眨眼道:“问这个做什么?再过两个月,我便十岁。”
少年微笑道:“你十岁,我十四,你叫我小兄弟。”
段玉鸿怔在原地,脸红的说不出话来。
那少年不再多话,接过包袱搭在背后,便疾步走下石阶,来到大街上,段玉鸿蓦地想起什么,急喊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段玉鸿,冰清玉洁之玉,鸿鹄之志的鸿,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低头沉思片刻,回眸莞尔:“周安。”
在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里,唐伯虎化名华安,扮成下人追求秋香,他干脆也取个假名叫周安,反正他们也不会再见面的,记住又有什么意义。
周是他母亲的姓,唐伯虎的故事也是他母亲说给他听的,像这样的故事,她知道好多好多。
可是如今,他的母亲,已不在人世。
他怀揣着那五百两银票,并不打算按照段老爷嘱咐的那样做,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未来,他的眼里只有仇恨。
周安辗转寻到黑市,在一个茶局子向江湖人士发招募令,等了两个时辰,终于有个一脸凶气的黄髯大汉来到,大马金刀坐在他身边的长凳上。
那木凳四只脚深深嵌进地面。
“听说你要雇凶?”
周安淡淡道:“是。你行么?”
“笑话,老子可是京中最好的杀手!”
“哦,那你怎么证明?”
黄髯大汉眉头一皱,脸上隐隐有怒气,“小子,你找茬是不是!连大爷的名号贾一刀都没听过,就敢来这里?”
“贾一刀?没听过。”
黄髯汉子一掌劈开他面前的桌子,又愤而抽出宝刀,一刀砍向周安。
那少年不动如山,鬓边一绺发丝轻飘飘垂落。
“好功夫。”
“你小子也不赖。”贾一刀目中露出钦佩之色。
“这是定金二百五十两,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另一半。”周安数数银票,扔给那汉子。
“你小子还没说,叫老子杀谁呢!”
“吏部文选司郎中郑鹤秋,这是他的府邸。”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袋,里面有郑府的地址和郑鹤秋的画像。
他花了一年时间跟踪郑鹤秋,对他的了解其实也很有限。
尽管如此,贾一刀还是跟他打包票,一定完成任务,毕竟他可是要价最高的杀手,是业界传奇。
三日后,两人约好在这间破旧的小茶馆碰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贾一刀将那血淋淋的人头用布口袋封好,交给周安。
“喏,验验货!”
周安打开口袋,抓起头发将那颗人头提了起来,他两眼泛红,怔怔看着郑鹤秋那张脸,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我报仇了!我报仇了!”少年喃喃道,冷漠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我终于报仇了!”
贾一刀这时拿着刀把敲敲周安的头,“喂,小子,赶紧的,把尾款给我结了。”
周安把人头塞回去,擦干净手上的血水,便把剩下的银票都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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