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以急着要去扬州，周尔也请求同行。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李暄竟诡异地同意了。
于是翌日晨，三人带着几位仆从轻装上阵，匆匆忙忙上了路。
短短几月内，这已经是周以以第二次离开京城。扬州离京较幽州更远，但好在可走水路，顺流而下行程快上许多。
十日后，几人便已抵达传闻中不输京城繁华的扬州城。
是日夜，船停在了渡口。
纵然丝毫没有玩乐观赏的心情，下船的一刻，周以以也被眼前的景象震得睁圆了眼，不自觉发出一声惊叹。
只见身侧之河如金线穿城而过，与许多条熔光细水绸缎似铺展至天边。画舫徐行，桅杆之上的红灯笼映在水中，碎成千万流动的胭脂。袅袅笙歌缠着酒气，氤氲在岸边不眠的街市间。四处是桥，桥上是彩绸是明灯，屋宇连绵，瓦顶泛光。人影绰绰，似游在地上星河。
喧闹的吆喝声自下船的一刻便在空中回响，还有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沉闷钟声在其中作和。叫一切都如同幻梦般荒诞不经。
某一瞬间周以以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忍不住就要忘乎所以地奔入繁华中去，却忽然被人扯住了衣角。
“姐姐，给点吧。”
被阻碍了脚步的周以以不禁皱眉，低头看去，却见是一个衣衫褴褛、满脸病容的孩子正攀着她乞讨。
她又抬头看去，才发现有许多这样的乞儿，拉着刚从船上下来的贵客们讨钱。只是四处的灯火太亮，他们被吞没在夜色中，不为人注意。
周以以不免觉得可怜，于是从兜里掏出几个铜钱给他。孩子连忙道谢地跑走了，周以以看着他瘦弱而欣喜的背影蹒跚而去，心中恍惚。
“扬州城这样的繁华，怎么还有这样多的乞丐？”她低声喃喃道。
“因为扬州富人很多。”李暄走在她身后，解答了她的前半句话。
周以以也听明白了后半句的答案。
富人是践踏在穷人的枯骨之上的。
这一出变故，倒是让刚下船的周以以清醒过来，想起此行唯一的目的，于是转头问道：“师父住在哪？”
周尔虽与他们同行，但一直都与这对名义上的夫妇保持着距离，这会也不咸不淡地跟在她们五步之后。听到周以以问，便答道：“在城东，臣带公主和各位去。”
只见他轻车熟路地在渡口边上寻得了一贩椟的小商，那小商微微点头，便把一摊的木盒都卷了起来，而后翻身上马，俨然又变成了一车夫。
于是几人陆续靠近了马后的车厢。由于人太多的缘故，第一趟便只拉二周、李暄与一位奴仆四人，其余人先在此处等候。
车厢不大，这样的拥挤难免显得气闷。几人之间又十分尴尬无话可聊，周以以便掀开帘子，就着颠簸观赏扬州城的风景。
夜里视线不甚清晰，只能看见繁华的灯带与旌旗，车水马龙的模样与京城相差倒是不大，要说不同大概就是这密布的水道，使得马车总是在行桥。
约半个时辰后，马车慢悠悠地穿过了密集的人潮，来到城东。
这一块倒是静谧，虽说离闹市依旧不远，但栽着许多花草树木，石子路旁的房屋也只是星罗棋布。
玉手还真是会给自己选地方。周以以想。
再行了一刻多些，眼前出现一个与周围并无二致的小院落，只是没有点灯，在夜中显得尤为寂静。
“到了。”车夫的声音在前头响起。
这就是玉手现在的住所？周以以眯眼看去，觉得太过朴素土旧，不符合玉手附庸风雅的风格。
周尔越过她下车去，给车夫铜钱，叮嘱他再去把剩下几人一个不落地给带来。周以以便自顾自下了车，小心翼翼地往门口去。
轻扣微锈的门环，门中人并无应答。
“师父？”她试探地喊了一声。而门内依旧静悄悄。
周尔走上前来，也敲了一会，可结果并没有改变。
“许是睡着了。”他安慰道。
而周以以怎么会信？玉手可是神盗，听觉最是灵敏。这使她愈发不安，该不会……
糟糕的猜测一经浮现在脑海，她的心便仿佛烧了起来，焦急不已。不再顾及礼数，她用力拍打起木门，一边大喊：“师父！玉手！周伯约！来开门啊！”
周尔凝视着她慌乱的模样，面露不忍，也没有阻拦。
许是喊叫的声音太大，引得周围邻人不满，不一会便有一道苍老嗓音自背后响起：“在拍什么？莫吵人夜里清净！”
“拍一下怎么了？睡这么早啊？”周以以正提心吊胆着，被这样不知好歹的人一打断，火气一下子就窜了起来，于是扭头便是驳道。
夜色中，只见那出声之人身材瘦矮，却很有精气神，白发与白须在晚风中飘拂。看不清面容，只能听见他含笑的沙哑声音：“你还是老样子。”
周以以闻言，不免惊异，于是瞪圆了眼向他仔细瞧去，直到那人闲庭漫步至周尔手上提灯的光下，露出一张皱纹密布却仙风道骨的和善老脸，方才呼道：“师父！”
“一惊一乍。”玉手微笑，用脚踢开了木门，原来门根本并未落锁。
“都站着？进来吧。”
周以以狐疑地跟在他身后，只见玉手抱了满怀的纸袋木盒，里头露出各种吃食玩物，显然刚从集市回来，数量之多以至于不得不用脚踢门。再看他面色白里透红，动作精神利索，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重病之人。
“师父……”她犹豫着开口，“您没事吧？”
“为师能有何事？”玉手再度波澜不惊地笑道，将买来的东西一件件放在桌上，方才腾出手来点灯。微弱的火舌噗嗤一声燃起，将不大的厅堂染成温暖的橘红。
“您信里不是……”周以以还想继续说，却猛地被玉手塞了一大块桃酥饼。
“刚买的，趁热。”玉手又将她打断，笑眯眯的模样看着颇为亲切。
周以以咬了一口，立即因为其又脆又甜的口味眼中泛光：“好吃！——可是……”
“可是您不是说自己生病了吗。”周尔终于替她问了出来。
“嗯？”玉手闻言抚摩下颚，挑眉想了许久，方才想了起来，而后不甚在意地笑道，“哦，为师就是找个借口喊你们来看我。”
“什么？！”
周以以一听差点没给自己噎死，面红耳赤咳嗽不止，玉手又信手拎了一壶杏汁给她，一边好声劝解道：“年轻人不要太心浮气躁。”
周以以许久才从咳嗽中平缓过来，然而怒气却愈演愈烈：“您怎么可以这样？知不知道我们为您有多担心！”
“哎。”玉手却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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