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京城街上走过多少次,每一回再来都会为其中洋溢的烟火气而迷醉。许多条宽阔笔直的天街将市坊画作一个巨大的棋盘,每一根线条旁都店铺林立,旌旗招展,绸缎行、珠宝行、鞧辔行争奇斗艳,线条上摩肩接踵的人流亦如百川入海。
周以以不急着去买妇人用品,打算先在店铺间好好地逛一逛。刚李晗来时腰上系了个熏球,说是这两个月才流行起来的新奇东西,令她也心痒难耐,这下非得去看一看不可。
要说这市井间商贩的鼻子最是灵敏,闻到一点儿风潮,就恨不得将铺子都直接换个面。所以周以以并未花多少功夫,就在这街头巷尾看见了许多卖熏球的店铺,都各个用彩线挂在最门边,风一吹过便叮叮当当地甚是显眼。
周以以仰着头,一路瞧那些形状各异、材质多样、还标着不同香型的金属小球,一时眼花缭乱,不知买哪个好。直走到街尾,她才在脑中仔细比较起来,觉得还是最初看见的那个桃形镂空缠枝纹的青铜球最讨喜,于是打算再走回去。
而她刚要抬步,身后忽然响起的一阵骚乱却分走了她的注意。周以以回过头去,看见似曾相识的场景,才意识到自己穿过商肆云集的西街,走到菜市口来了。
此处拐角立着的是京城用于发放赈灾粮的集散点之一,名叫留仓。留仓前依旧是排着队有气无力的难民,依旧是满脸横肉叫骂不止的官兵。
而此刻却有难民被他们从队伍中揪了出来,肆意推搡在地。难民还想上前乞求,就被那群仗势欺人的官兵用棍子猛打本就瘦弱不堪的脊背,倒在地上痛呻不止。
周以以见状气得将牙咬到咯吱响,怎么回事?上次萧蔺贪污之事被检举后,不是说有所收敛了吗?
她实在忍不了,便直直走上前质问:“为什么不给他们发?”
“这批粮是发给关东旱灾饥民的,可他们是从北边来的刁民,凭什么给?”被她问话的官兵没好气地冷哼道。
周以以闻言一怔,北边?北边又出什么事了?
而那官兵已经将她撇在一边,又走到排队等粮的队伍旁将一个衣着与中原人不同的饥民揪了出来,大声骂道:“说多少遍了幽州的不给发,听不懂人话吗?”
那被他扯出来的苍老男子跪在地上,低声哀求:“官老爷……小民家还有两个孩子,就快要饿死了,您就给通融通融吧……”
“说没有就没有!有意见、找宰相说去,又不是我定的规矩!”官兵吹胡子瞪眼,一脚把他给踹开。
“诶,你别这样粗暴。”又一个官兵走上前来,制止了他挥棍打人的动作。他看起来比先前这位和善许多,使在周围徘徊的幽州难民都围了上去,乞求他能给一条活路。
“上头的规定,我们确实也不好违反。”他也无奈,却又忽然想到什么好主意似,宽解笑道,“不过我知道在那边的和春街上,有一个叫‘来兮去也’的小栈,专门给人介绍活计的,你们不妨到那边去瞧瞧,自食其力也好多活几年不是?”
难民一听,因饥饿而惨黄的脸顿时放出光彩来,连连感谢官老爷的指路,纷纷朝他所说的和春街走去了。
而见他们走远,方才动手打人的官兵冷哼一声:“你倒是会做生意。”
貌似好心的官兵也笑:“你可知道,越能贪赃的老爷面相越善?”
而一直在旁看着的周以以并未能听到他们最后的对话。她急匆匆地向前跑去,想要追上那群难民。
关于这“来兮去也”,外地来的不知道,她这在京城街上混了十几年的能不知道?那可不是什么介绍活计的好地方,分明是个吃人的魔窟!
在街间的巷子里,周以以总算拦在了他们前边,顾不得多说什么,便气喘吁吁地大声喊道:“那家店去不得!”
“什么?”这群饥民被挡住了生路,顿时都面露不快。
“那家店根本不是帮你们找正经活的,你们去了,就得签卖身契!”周以以连忙解释道,手脚并用地比划,生怕他们不信,“男的就卖做苦力,女的就卖做奴婢,小孩就卖给别人做儿子做童养媳,不仅几乎拿不到报酬,下半生还得任人凌辱、脸面全无!”
难民们听了,表情不禁几分浮动,但又很快平静下来,悲切道:“我们都快要死了,哪还顾得上卖不卖身?能有一条命留下就行了!”
又一人颤声应和:“看您这衣服,也是好人家的小姐,怎么会知道脸面对我们这些家破人亡的孤魂来说,已经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周以以闻言错愕,缓缓闭嘴抿唇。他们说的没错,对于她这种衣食无忧的人来说,又怎么能理解濒死之人需求的卑贱呢。他们只是想活到明天啊。
竟是她何不食肉糜了。
周以以默默地站着,不再出声阻拦。而难民们也就绕过她,继续往和春街行去。
而她心里总觉得难受,于是依旧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走进了那二层小楼的店铺里,由一男一女招呼着,在一排排木凳上拘谨坐下。
那两人生得是身材精瘦,面颊高耸,小如豆的眼睛里透出老鼠般狡黠又锐利的光。此时眼珠子正滴溜溜地转着,给新来的一大票好生意都安排好了价格和去处。
周以以藏在一街之隔的巷口,借着树叶遮掩往那头窃窃地偷窥。她知道那两人不过是请来专门处理“牲口”的帮工。“来兮去也”真正的老板是贾氏夫妇,平日都待在楼上守着赚来的黑钱。他们会用极低的价格逼迫“牲口”签订卖身契,再卖到大邺各州甚至深山里去,赚取差价,从而赚得盆满钵满。
每年贾氏夫妇还会贿赂街上管事官员大量供钱,于是不仅多年来无人约束,甚至还有官兵故意引诱急需用钱的民众到铺上去以求分利。
“一百文,把这个契签了。”男帮工丢给坐在前头的一个年轻难民一张薄纸。
“一百文?”即使早有心理准备,那难民也没想到自己的命会这么不值钱,“这可就是半匹绢的价啊。”
“那还是看你能卖力气才有这些!”男帮工凶神恶煞地喝道,看众人都吓得一哆嗦,又假模假样地将面色放缓了些,笑道,“你又在担心什么呢?虽说这卖身的钱是少了些,但之后去了磨场,每日都有工钱领,还管你吃喝,可不是好日子还在后头?”
他说得挺美,让那年轻力壮的男难民放下心来,在纸上签字画押。
之后的其他人也按照这个流程,由年龄力气相貌不等将自己换做几十到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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