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滚滚,急雨骤降。
“啪”——
迅风撞开窗牖,惊醒正入梦的詹晏如,瞬时困意全消。
“就说这客栈的尾房阴气重!你偏生不听!”睡一旁的丘婆连忙拖着鞋板小跑去关窗,烈风密雨登时浇透了她褶皱的脸。
窗子才将将掩上,奈何木栓破损,只得又挪来花盆抵着。
“轰隆隆”——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
詹晏如忙下床点蜡烛,才发现还剩半指的蜡烛被人刨了烛芯。
丘婆正好擦着脸折回,见到此幕,忍不住啐骂:“这群王八羔子!分明是欺负咱们落难的主仆!我找他们算账去...”
她咧咧着掀门踱出,独留詹晏如在漆黑中。
急促的闪电让屋内明暗间错,破旧陈设也隐隐笼上层诡异的斑驳暗影,伴着门外吹来的劲风,激起詹晏如一身疹粟。
想到一路上追杀他们那几个相貌凶悍的人,詹晏如怕极,捂紧耳朵避开正炸开的雷声。
然而窗子再次被烈风撞开,花盆碎裂声融进滚滚雷震。
詹晏如跑回狭窄的单板床上蜷缩着抱紧自己。
若不是连日赶路疲困,天未暗就早早歇了,也不至于此刻才发现蜡烛没芯。
雷声短暂歇止,床板下的‘嘶嘶’声却吵地更盛,那声音扰了她整夜。
想是床板下落了什么好东西,才让这群老鼠没完没了的搞出动静。
记忆中的老鼠有小臂那么大,仿佛咬开床板也不是难事。
不见五指的黑暗和窗外灌进的烈风让她忽怕床板下的东西会钻出来咬破皮肉,趁着雷声未至她又连忙避开,挪回桌边坐。
没多时,门外脚步声抵近,拖着鞋板的趿拉声一听便知是丘婆。
她乐呵着掩门,手上却不见光影。
“阿婆不是去寻蜡烛了?”
丘婆掩门走近,“蜡烛有什么用!我让店家给你折了房金!”
她边说边又脱鞋上床,拍着床板示意詹晏如睡过去,一如既往地唠唠叨叨。
“你娘给你的那些个宝玉朱钗是值点钱!你说你非省那点月息不去当铺,反而弄个劳什子的寄卖铺!明目张胆抢人家当铺生意!这下倒好,钟老爷子连那点旧情都不念了!”
詹晏如不吱声,老老实实坐过去。
“闹得那样凶,又是抢砸又是威胁!他手底下那几个人一路追赶!!要不是那送镖的看你面貌好送你来京郊,指不定这条小命会不会丢在路上!”
“你说你父亲急书叫你回京,指定是有大事呢!如今早过了约定时日——”
“——那不是我父亲。”詹晏如将她打断,唇线绷直,“阿婆还是称他井大人...”
老生常谈的话题。
丘婆一时着急口误,表情也显得不自然,忙又改口嗔责。
“明道是大事,井大人还不派人来接!”
她拖鞋爬上床。
“不过你这丫头也是,没苦硬吃!人家骂你就骂了,少不了一块肉,至少不用发愁生计!”
“再说早年那姓郑的男郎待你多好!后来听说还做上大官!你说你偏偏放着块肥肉不要,才让那么个没用的东西寻了机会去!”
她越说越气,“若当时收了郑家小郎的庚帖,早都当上官夫人了,还用为省些房金住这阴宅?!”
詹晏如不吱声,乖乖躺下。
丘婆滔滔不绝。
“我这辈子见过的男人多了去了!那么好的孩子还是头一回见!不说相貌万里挑一,单往人群里一站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别说瞧了,鼻子嗅都能嗅出是个有出息的!”
詹晏如不愿再听,索性将脑袋蒙在薄毯里,阻隔住丘婆碎嘴的抱怨和指责。
尽管收效甚微,却也消了一半音量。
詹晏如专注去听自己的呼吸声才能摆脱入耳牢骚,好半晌,薄毯里已闷得透不过气,丘婆才终于口下留情。
但她也没睡,躺在身后翻来覆去。
想待她入睡再掀开毯子,可薄毯中漾开的蒸热气息着实令她忍无可忍。
这味道不好闻,不是晒过被褥的清新,而是种难以形容的恶臭,比乡野无人清拾的坑厕还要难闻。
气味不知从何来,詹晏如只觉着浓臭随着她呼吸直冲头顶,窒息感越发强烈。
“哎——”
丘婆忽然起身,拍了她的背。
詹晏如佯装熟睡,不理睬。
“这床板下有老鼠?!”丘婆边说边下了地,又去揭詹晏如蒙脸的毯子,“你起来——我倒是瞅瞅这店家还好意思跟我收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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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叫声惊天动地,客栈内点亮了七七八八的灯烛。
尾房的主仆俩被小二在廊道上找见时,婆子晕倒,姑娘魂都被吓飞了,正抱头躲在一处油灯射下的光影中。
过了许久,詹晏如才从极度的惊恐中缓过神来。
跟着客栈的浣衣婆去了一层一个明亮的敞间,看见面熟的掌柜迎了来,她才追问起丘婆的情况。
“找了个郎中,正施针呢…”迎上来的圆润男子边说边朝上首那个高额阔口的人看去:“这位大人有话要问。”
詹晏如被扶着坐在屋正中的一个鼓凳上,扶额的手同时落下,露出额间一颗醒目的心形胎记,将本就皙白的脸衬得毫无血色。
书案后的男人豹头环眼,肩宽背厚,腰上挂刀。
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但年纪轻轻却颇具威严,就像年画里厉喝小鬼的门神。
“这就是尾房的住客,詹氏。”掌柜金保全忙赔笑道。
离得近了,詹晏如才发现掌柜身上湿漉漉的,还有水珠从袍角滴落。
“从哪来?”威严的男人开口。
厚重的声音迫使詹晏如回过神。
“平昌。”
“离京城不过百里,再慢的驴车十日怎么也到了。”他将离开平昌时那张写了日期的凭函摊放在桌上,“四月十八离开平昌,今日是四月二十八。”
她不敢说被平昌士绅钟继鹏的人追赶一路。
这些年,她早看懂了何为官官相护,说不好今日客栈的事会不会与钟继鹏有关。
强忍着被吓破胆的情绪,她试图冷静。
“绕路了而已。”
这般说也是有破绽的,毕竟没在任何一个客栈落脚过,也没进过城,没有任何凭函。
但他没问,转了话题。
“如何发现床下腐尸的?”
提到腐尸二字,那股恶臭仿佛印在她脑仁里,忍不住想呕。
“有,有老鼠…”
“那不是老鼠,是尸体的溃烂声!”
他说得无动于衷,可蛆虫覆盖,面目全非的烂脸再度浮现,却让詹晏如濒临崩溃,整个身体颤抖不停。
她将自己紧紧抱着,挺拔的背弯曲成一道弧线,长睫上也挂着颤颤巍巍的泪珠。
高额阔口不忍再问,让金保全去差人送水来。
同时有个尖嘴猴腮的瘦削小二从外面跑进来汇报:“雨太大淹了通去文州的独桥,掌柜方才让人绕路去请文州县令,今夜怕是到不了。”
京郊的顺来客栈虽出了命案,京兆府却是不管的。京中事务繁杂,京城外的事早年就被分去了紧邻京城的文州负责。
但文州县令不到,客栈人多口杂,总也不能放着腐尸不管。
宽额阔口的武士说:“看来也只能我们大人暂接此案了。”
话音方落,有人走进来给詹晏如送了水。
才捧过冒着热气的杯盏,就听小二从旁低三下四道:“岂敢劳烦郑大人…”
詹晏如动作一僵,随着长睫蓦然掀起,那颗垂挂其上的泪珠生硬落下。
“大理寺确实不该负责这样的事,何况郑大人此番是因私出游。但我家大人既为三法司上官,碰到了这种事总也不能不问不管。”
小二擦汗,连连点头称“是”。
高额阔口实事求是,可目下这般说仿佛炫耀他们家大人多不得了似的。他索性收了声,又去看摊放在桌上的几张凭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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