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洞开,楼下微光探进。
客栈简陋的床榻上,血色溅成漫天星辰,那袭黑衣叠覆浓绿,成了星辰上的靡丽萤河。
看清的那一刻,陆徽之目眦欲裂。
直到扑上去将人抱进怀中,他整颗心都在发颤。
“陆、陆徽......”
崔黛归只觉空气渐趋稀薄,喉咙像是被人堵住,一点声音发出便要拼尽浑身力气。
“蛮蛮!别说话!”
陆徽之心神慌乱,步下床榻时脚下一个趔趄几乎栽下去。
可他生生折转方向,任膝骨磕在床沿,发出沉闷巨响。
心中却半点不曾抖动,将崔黛归稳稳护在怀中,“别动,找到大夫拔出匕首就好!”
“你、你不是、大夫么......”
崔黛归强笑着,撑着将出口的话,“近些、靠近些......”
陆徽之却只是大步往外走,脸色苍白而沉毅。
崔黛归心中一急,几乎使了全身力气,“近些!”
这声几近怒吼,行至门口的陆徽之不由顿住。
垂低了头,却听她说:“我、我假死......万、万要让他们瞧见...瞧见我死!”
这轻声耳语断断续续,落在陆徽之耳边却如平地惊雷。
他心中骤如烟花炸开,却又在下一瞬生出患得患失般的仓惶恐惧。
“没骗你...我、服了...解药......”
又是一声传来。
陆徽之这回终于稳了心神。
伸手摸去,却发现那匕首大半都在蓬松的衣襟间。
没入血肉的,不足一指宽。
若稍有碰动,下一刻便能从伤口上弹出。
“你......”
他暗暗呼出一口气,才起的话头又猛然顿住。
虽不知缘由,可这样吩咐,自有她的道理。
且......
他要让顾晏亲眼瞧见蛮蛮死!
只有这样,顾晏往后才不会纠缠于蛮蛮!
于是床榻上艰难撑身,浑身动弹不得的顾晏,就见他抱住崔黛归在门前立了几息,又折返回来。
许是因着碾碎成粉,混入唇舌间吻出的小伤口,这一次的药来得尤其猛烈。
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瞪着眼,看着陆徽之一步步走近。
快、快!
解药在桌上!包袱里!
快喂她吃了解药再去寻医!
顾晏面如金纸,双目赤红如利箭飞来,在陆徽之脸上和桌边来回穿梭。
可客栈厢房内的圆桌都是一样摆设——在门与床中间。
所以这眼神落在陆徽之眼里,却以为他是要赶了自己去找大夫。
他心中冷嗤,抱了崔黛归径直往床边去。
脚步飞快,像是生怕他咽了气。
手中却愈发小心稳当,半点不敢触碰到崔黛归心口那柄匕首。
可到得顾晏面前,瞧见他那副模样,陆徽之却是神色一沉,抬手抹上他手腕。
脉象沉迟,面色苍白,四肢厥冷,口溢黑血。
中毒之兆。
竟凶险至此!
他心中一瞬有如被线牵住,一头是崔黛归杀父之仇,一头是顾晏人命关天。
两边被人来回拉扯,难分胜负。
好在煎熬只过了两息,还不待做出决定,就见顾晏目光如巨兽怒红,牢牢凝在了崔黛归脸上。
他不由往下看去,怀中崔黛归面容安详,伸手去探,已是没了呼吸。
心中猛然一惊,却因着先前她的话而强撑住,镇定沉声:“她......”
终究是说不出死了两个字。
于是在床边坐下,扯过顾晏的手,将其置于崔黛归鼻下。
停留几息,待顾晏面上巨大悲恸浮现时,起身。
门外便在这时闯入几人,其中一人手掌上缠了厚厚洁白纱布,猩红血迹透出。
像是新伤。
陆徽之见到其中一人着九品文官服,再不纠结,抱了崔黛归匆匆往外。
踏出门槛时,取出官印扬声道:“我乃岭南西道宣抚使陆徽之,里面是朝中顾侍中之子、中书舍人顾晏,身中剧毒性命攸关,劳驾诸位寻大夫来!”
说完,不等几人反应,便转身消失在门口。
留下几人在屋内面面相觑。
却是那手掌受伤的武人眉眼一横,恶声道:“他毁了我的手,我要他偿命!”
其余人惮于权势,忙要去拉他,却晚了一步。
“砰——”
那武人一把将他扯到地上,随即雨点般密的拳头就落了下去。
不一会儿,顾晏那张脸上就青紫一片。
身上更是落了许多泥脚印。
其他人见状,纷纷要离开。
那九品文士却眸光一闪,“二弟!我等皆有露面,驿站往来名录更是登记在册,如今既仇已结下,与其他日遭致报复,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兄长之意,杀了他?”
文士一听,气得剁脚,“叫你们好好读书!这顾舍人尔等难道不知?他可是皇帝身边头一号宠臣!咱们既要投奔成王,不如带了他去,有此见面礼,方显出我等的本事,届时何愁没有高官厚禄!”
几人一听,沉吟一瞬,不由大喜。
“只是......他若死在半路怎么办?方才那狗官不是说他身中剧毒?”
文士早有预料,捋了胡子笑道:“死了便找个山头一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虽可惜不能奉给成王,但好过留在这里被人安上杀人的罪名不是?”
“这群人我早见多了,即便我等今日只是路过,但若抓不到真凶,多半便要拿了我等抵罪!”
几人再不犹豫,迅速回房收拾起来。
武人停了脚,一口啐在顾晏身上,打了这会儿,他也觉奇了——
那顾晏分明是世家大族捧上去的高官,何在被他打时,却只是闭着眼睛,一副既不反抗更不怨恨的摸样?
并非逆来顺受,而是......不想活了?
想到这,他又啐了一口,伸出那只完好无伤的手,在顾晏脸颊上轻佻地拍了拍。
“方才不是很厉害?我呸!瞧瞧,贵人就是不一样,瞧这小白脸养的,比那最当红的清倌人还漂亮!”
说着说着,却是动了色心,正要解了衣裳做点什么,却被旁边文士怒喝阻止。
“整天想着□□里那点事有什么出息!趁着他们去收拾细软了,快来瞧瞧他这包裹里有什么好东西没有!”
文士一边说,手中一边翻动着顾晏搁在桌上的包袱,“银票一千八百多两?当真有钱!还有......这是什么?”
武人快步上前,却见兄长手中是一条缀了各色细碎宝石闪闪发光的金丝蜻蜓项链?
“漂亮是漂亮,可上面宝石这样小,瞧着不值钱呐!”
文士忽然两眼放光,“等等...这底下落款...这是碧山大师打造!他不是前几年就辍锤停砧,不复铸金了么?”
“那就是值钱咯!”武人咂摸着这话,继续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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