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落恒还没迈入咖啡馆，透过玫瑰花墙瞥见了落地窗前的倩影。
多日未见，女友温菡光彩动人。
纤细而不失丰腴的腰肢被黑黄与浅蓝相间的大牌丝绸半身长裙包裹，张扬的配色与花纹放到一般人身上，未免溢出暴发户的俗感。
幸好她明艳的气质，将繁复花纹和闹眼的配色调和得恰到好处。
温小姐从来不惧艳俗，无论衣着，还是言谈举止。
好比现在，在一旁侍者和几个客人的注视下，她旁若无人地在几个桌子间来回移动，开着手机摄像，落落大方比较着每个角度的采光，拣选出最衬肤色的位置。
只可怜侍者亦步亦趋，跟在如跳棋串跃的美女身后，尽职介绍大小桌位的价位。
直到这位美女不再挪动，他连忙提醒：“小姐，这张是八人位，最低消费要二千八，您不是只等一位客人吗？只有两位的话，要不要换个小桌……”
温菡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然后点了份八人套餐——这张桌的光线最佳，窗外有还未败落的花墙，与她的裙妆相得益彰。
这么想着，她又按动快门，给自己美美照了六连拍，准备发到社交平台上。
当赵落恒走入大门时，温菡已经掏出嵌满亮钻的平板电脑，架在小巧的折叠键盘上，修长闪亮的美甲灵活敲打，如寄居蟹的长肢般噼噼啪啪，俨然一副知性模样。
赵落恒曾经含蓄指出，她又不是牛马打工人，不必在公共场合装出争分夺秒的样子。
可惜收效甚微，温菡依旧我行我素，说什么在咖啡豆的香气里，她能敲出更有灵性的文字。
温小姐总是这样，兴趣爱好游弋不定，做过的工，全都因为吃不住苦而半道崩殂。
新近她似乎做了什么博主，社交平台更新很勤。不过关于成为作家的梦，算是例外，梦想得长远又毫无建树。
敲了几个字，温菡端起咖啡杯刚要饮，便看到赵落恒不知何时伫立在门前。
温菡上次见人如发蔫黄瓜，一夜变得沧桑，还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
爸爸替人担保，被骗得倾家荡产，半辈子的资产一夜归零。像雄狮般骄傲的男人如丧考妣，细纹乍现，双眸失光。
万没想到，这老黄瓜的光景在十年之后，又现在了自己风华正茂的男友脸上。
算一算，他俩已经一周没见。每次打电话约会，男友总是支吾推脱，不肯出来，似有难言之隐。
好不容易见面，赵落恒却不急着过来，跟个墓碑似的，杵在那不知祭奠着谁。
温菡看他的落败光景，似有所悟，立刻起身，拉着他的手回到座位，想要斟酌语言，却还是心急直接问出：“你……是不是炒币了？”
赵落恒热衷投资，曾说最近爆火的数码币是潜力黑马一类的话，若投资失败，那么他突然如此低落，也情有可原。
赵落恒听了她问，并没回答，而是意有所感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女孩散着微卷长发，乌眉墨眼，再加上蜜粉唇釉，紧跟时尚的妆造，扑面而来的是让人不可忽视的浓艳感。
也正是这种逼人的艳，才压得住她满身名牌，层叠堆出的俗。
许是受了家中曾经破产的刺激，温菡喜欢报复性消费。
从大学时代，便是如此，而随着赵落恒收入的增加，她身上的包包裙装，也从以前的山寨仿品，变成了专柜的正品。
无论真假，温小姐消费原则只有一个——LOGO若能买大，绝不入小。
法国的优雅与意大利的奢靡在曼妙的躯体上同时肆意碰撞，放眼一望，通身犹如挂满的衣架。
赵落恒向来纵容她的品味，甚至觉得这样很可爱。
毕竟温菡来自灵魂的肤浅跟她夺目的明艳一样，从来光明示人，毫不遮遮掩掩。
可是今日，他似乎变得难以忍受，移开目光，不再看那张曾爱得不行的脸。
听着温菡还在追问，他点了烟，隔着烟雾自嘲一笑：“没有，我哥不让……”
温菡皱眉看着他——赵落恒从不抽烟，何时添了这毛病？
她不放心又问：“那你是跟家里闹别扭，被你哥踢出公司了？”
赵落恒的眼里划过一丝倦怠，微微侧脸不再看她：“没有，我作为代理总监进入技术部积攒管理经验，过几天……应该就会转正。”
温菡微松了一口气：“那……你生病了？还是最近家里出了什么事？”
得到赵落恒统统否定的回答，温菡彻底放心，有闲情行使女友的权利，一把夺过他手指间的香烟，开始兴师问罪：“什么时候添的臭毛病……这几天你怎么跟我躲着不见？赵落恒，你变心要跟我分手吗？”
话说得虽重，语气却并不凌厉，反而带着些娇嗔。
因为温菡对相处多年的男友很有信心。
他和她是彼此初恋。二人高中起便是同学，虽然临近大学毕业才正式交往，可赵落恒对她的感情从未因修成正果而降温半毫。
为了她，赵落恒跟家人吵翻了天，也不曾动摇。
最近赵落恒已经计划买房，然后与温菡结婚。
所以哪怕男友不声不响消失了一周，也绝不会是感情方面出了岔子。
可没想到，这玩笑的质问换来赵落恒的再次沉默。
他看着温菡假装生气的脸儿，那么明艳的五官，就算做出些刁蛮的样子，也跟市井泼妇扯不上半点关系。
可偏这娇嗔表情与脑子里被迫增加的某段记忆共振，勾起了抑制不住的厌烦。
见他不说话，温菡也毫不在意，兴致勃勃地不会冷场，饶有兴致地跟赵落恒讲着她一周的行程——诸如出入网红餐厅探店，又看到了哪些大小明星一类。
光鲜亮丽，不见人间烟火，跟她精装修的社交平台账号如出一辙。
这些显然跟赵落恒所知出入甚大。
也不知是哪句触动了他紧绷的神经，轰隆炸开：“温菡，你能不能改改？怎么总是这么……虚荣！”
温菡的笑意凝在脸上，一边收起电脑一边皱眉看着男友：“小声点，你乱发什么脾气？”
赵落恒忍不住了，继续宣泄：“今天见面，开口就是担心我破产变成穷光蛋？这就是你最关心的？也对，若我没钱，怎么买得起你一身的名牌，怎么能让你继续在社交平台上摆阔绰？只要我没病没死，你就高枕无忧，继续喝茶探店了是吧！”
温菡被赵落恒突如其来的怒火震慑到了。
在她看来，自己的关切点毫无问题，毕竟除了生死和破产，其他起落算不得大事。
而且他说的是什么？什么叫他没钱就买不起名牌？他是穷学生时，她温菡也照买不误啊！
虽然直觉要反驳他的话，可看着赵落恒阴阳怪气，她心里笃定——赵落恒肯定偷偷投资失败了。
他不肯承认就算了，方才的确问得太直接。
为了给男友台阶下，温菡主动认错：“我这几天的确有些乌鸦嘴，不该讨晦气，我家落恒才不会炒币破产，我上周还去景山财神殿给你求了招财铜钱，灵得很！”
说着她掏出了一枚金线绳穿着的铜钱，准备给赵落恒戴上。
可赵落恒却挥开了她的手，下定决心道：“我们……分手吧！”
温菡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像个被突然抽了耳光的孩子，带着茫然的委屈，不敢置信地问：“赵落恒，你抽什么风？”
赵落恒郑重地看着她：“不是玩笑……温菡，你我真的不适合！”
既然爱过，及时止损，是对她最后的眷顾。
温菡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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