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洒了整夜冷雨,近晌时才吝啬鬼似地露了些黯淡的朝阳。
一身褴褛的少年顺着墙根挪了两步,就着日光晒起自己发潮的旧衣,他似乎在此等候已久,猫般的圆眼里藏着些许疲乏。
他羸弱地斜靠在残旧的砖墙,好像根被风雨催折过的野草,无力撑起疲软的茎叶,却又倔强着不肯趴进烂泥,只好挨着坚石强撑身躯,装出一副依旧高昂滋长的假态,以期恐吓欲来啃噬它的虫豸。
又过了小半时辰,小巷尽头终是传出一声“吱呀”的门响。
胖硕的妇女提着桦木桶迈出角门,一双三角眼滴溜溜转了圈,在瞥到墙侧少年时面上一冷,原地叉腰不动了。
少年显然已对她态度习以为常,他小跑靠近,棱角过分深明的面庞微微仰起,极乖巧地唤:“春华姐。”
将桶撂到脚边,春华斜乜了眼人,像是看着坨恶心的秽物,“什么时候拿钱来?”
“最近都里闹精怪,四处巡查得严,不太容易——”
“我呸,你个贱种。”雨停晨静,春华恐引来旁人不敢放声,手下却未收劲,面饼似的肉掌结结实实扇落,粗暴地打断了少年的解释,“被掰折了腿也给老娘去偷,明儿再交不来钱,老娘就提桶粪来灌你嘴里。”
胸中积存的某种情绪被发泄出,春华不禁畅快,她上瘾般地薅过少年的头,瞄准那不及掌宽的小脸一顿猛扇。
少年疼得直抽气,却不敢分毫闪躲,他沙包般的任人施为,直至对方歇手,才轻揩掉嘴角的血痕,逆来顺受着说:“我会尽快拿钱给您的。”
少年脸间涂了灰泥,春华嫌脏似地在肩搭的抹布上擦了两下手,一脚踹上盛满剩饭剩菜的木桶,骂唧唧回了身后府宅。
少年形销骨立,眼力竟奇快,只是他腰腹约是有伤,以致手脚微顿。
几团裹着菜叶的冷饭受惯力甩出,滚入窄巷未消的雨洼。
昨夜宅中主人似乎设了小宴,余剩的饭菜间竟还掺杂着未被啃净的猪骨,给这已被挑去荤腥的饭菜添了点儿肉香。
将视线从惹人垂涎的骨肉上挪开,少年蹲下身,在某只懒怠晚起的公鸡鸣声里,低头捡拾起滚出的饭菜。
冷饭剩菜混着脏雨黑泥,没有丝毫美味可言,然而少年却急切地吞咽起来,两眼则咕噜噜地四面逡巡,活像只护食的小狸奴。
风卷残云罢,少年精神较刚刚足了不少。他提起饭菜桶,一路躲避着巡卫和行人,快步赶至倚帐坊。
建章五年,有乐伶与氏族子私定终生,乐伶痴心一腔,然氏族子却负心薄幸,他一面哄骗乐伶委身,一面同贵门缔结姻亲。
乐伶珠胎暗结,却闻氏族子成新婚郎,她登门问婢,方知所托非人,不禁发怨生恨,散尽钱财购来火药,以一身两命为引,将氏族家一夜炸平。
据说氏族家生者不足十,此后,此地夜时便常生怪响,众民皆传此乃枉死之魂作祟所致,久之,周遭渐渐无人购居,倚帐坊逐成无家者的容身地。
少年拐至坊东一所破院前,轻手推开木门。他本不欲吵到屋中众人,奈何两扇院门着实破败,纵使他动作小心,门轴仍起了阵刺耳的“嘎啦”声。
乞儿们闻声跑出茅屋。
“越戬!”穿着旧裙襦的少女率先上前,她原是满面欣喜,不想却见到少年两颊新添的掌印,两弯盛笑的柳眉瞬间竖成倒“八”,怒道,“春华怎么又打你?!”
越戬将饭菜桶放上院内的缺角桌,摇头示意无碍,“我没事,你们先吃饭吧。”
“阿兄。”又一少年凑近。
他五官与越戬有六分相像,四尺身量瘦削又单薄,浑身肉感甚至难媲邻家的猫崽儿,此刻裹着件不合身的宽衣,活似条晾衣的竹竿。
越戬摸摸他的头,向众人叮嘱:“费叔昨夜亲眼看见仙乐街有巨妖食人,这几日怕是各坊市都要戒严,你们可以出门乞食,但万万不能偷抢,可记住了?”
众乞儿乖觉应声,少女咬着唇角,面含忧色,“那给春华的钱和小攸的诊金......”
“放心,我有办法。”越戬安抚道。
院墙根放着半筐碎瓷器,越戬弯腰挑拣片刻,拎出一只裂了两角的圆碗,少女见他动作,不由追了两步,“你要去哪儿,不先吃饭吗?”
“先不吃了。”脸被生生抽肿一指厚,酥疼难忍,越戬却仍强扯了下嘴角,“小攸就先交给你照顾了,傍晚时我会回来。”
“等、等等。”少女快步进屋,须臾跑出,将一块布裹的白饼塞给越戬,“这个你拿着,是费叔昨夜趁乱捡的。”
越戬喉结偷偷滑了下,却仍是推辞,“我不饿,先走了。”
说罢不待众乞儿挽留,转身出了小院。
一夜风雷紧,昭阳又多千具新尸,未亡人的恸哭连成丧音,与淌满明渠的血肉齐齐扑熄了众民迎节的热忱。
高庭富府闭门不出,穷农苦贩亦避之若浼,往日络绎喧嚣的西城门此时门可罗雀,仅剩两三小贩叫卖。
越戬寻了处视野开阔的墙根,熟练地跪地掏碗。
他年已十四,又四肢俱健,而终日涂泥的小脸更无皮相。越戬跪了近一时,碗内仍是光光。
古往今来,似乎再繁盛的世道都会生有流民。
衰世饿殍枕藉,流民先为鹫食;盛世民康物阜,仍无他们半斛之分,只能丢弃为人的廉耻,同过街鼠般流窜在繁影之下,成为诸个世所不容的贼乞。
一个豆腐贩推车停在越戬旁侧,他被夜里的巨妖之传吓破了肝胆,今日本欲躲门不出,奈何家有悍妻,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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