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漾死在了离九五之尊之位一步之遥的台阶上。
辜知易手持血刃、眼泛寒光,仿佛他们之间十余年的夫妻之情从未存在过。
大婚时他激动得微微颤抖的手,她九死一生从战场上回家时他眼角的泪光……
原来都是装的。
方漾这么想着,心底的不甘心与怨恨疯狂生长。
她从小习武,又在边疆战场上摸爬滚打十余年,早养成了不服输的性子。
被辜知易欺骗固然有她识人不清的错,但她绝不会为此放过这个男人。
此刻她只想将他抽筋扒皮,再生啖其肉……
可腹部的剧痛让她四肢力气尽散,只能凭着一腔怒气瞪圆了眼看向那个面目可憎的男人。
“你就那么爱我吗?”辜知易撩开袍子,半跪着蹲下身,将指尖的鲜红血液抹在方漾苍白的嘴唇上,“怎么快死了还用这么深情的目光看我?”
“嗬……嗬!”方漾想骂他,但喉头犹如灌入了万斤黄沙,粗粝的沙子将喉管划破,堵得她气都喘不上来。
他脸上戏谑的表情很陌生,相处的十几年间他隐藏得极好,方漾未曾觉察过。
所以他的担忧是装的,深情也是装的……
他的海誓山盟、柔情蜜意全是装的……
辜知易似乎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没错,装了几十年……”他剑眉下压,凤眸被压得狭长,露出凶光,“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方勤时是九五至尊,随意一句话就能毁人一生!但他可曾想过,十八年前他的那句‘随意处置’害多少无辜百姓丧命、多少和睦之家破碎?”他声音嘶哑。
“这些年他夜夜惊醒就是报应!”辜知易伸手掐住方漾的下颌,强迫她仰头看向自己,“你也是他的报应!”
方漾憋得双目赤红,她前二十八年的人生中,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向方勤时证明自己,另外的时间则是想方设法将他拉下至尊之位。
在斗方勤时的路上,辜知易为她提供了坚定的支持,在她受到挫折、意欲退缩时,他还会及时给予鼓励。
她曾以为辜知易是她的知己,是全天下唯一一个,支持她“弑父”的人。
“方漾......”辜知易松了钳制住她下颌的手,缓缓起身,随后一脚踩上她的耳朵,将她的头碾在地上,温柔又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就从来没想过吗?我那么恨方勤时,又怎么会对他的亲生女儿生出情愫呢?”
方漾觉得头快被压爆了,眼珠几乎要脱框而出。
此刻身体的痛与心中的恨交织,她真想反手将面前这个男人的头拧下来,可她先被下毒后被捅腹,已然没了反抗的可能,只能无力地等死。
“方漾,去死吧。”
随着辜知易的声音落下,方漾忽然觉得眼前景色旋转起来,在她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只听见辜知易缥缈的声音传来。
“夫妻一场,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
方漾陷入了一场无边无际的黑暗,这暗处极冷,似是要将她的四肢百骸都冻住。
她睁不开眼,也摸不到任何东西,只感觉到冷,无穷无尽的冷。
这黑冷如潮水般将她包围,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她意识到这是一种无声的压迫,这鬼地方想叫她投降,但她这辈子最不会做的事就是投降。
不知咬牙坚持了多久,黑渐渐散去了,她能感觉到眼皮外亮了起来,身体虽感知不到热度,但能够被她操控了。
方漾努力动了动手指,而后睁开眼。
眼前一片模糊,她用力眨了眨,试图让眼睛不那么干涩,面前的东西渐渐清晰起来。
入目是一个很旧的顶棚,晒干的茅草层层叠叠堆得很密实,房梁用的木头积了灰,方漾看不出是什么树的木头。
然而她想她根本无需知道这是什么树木,因为她住过的、屋顶这么密实的茅草屋只有一个。
“公主?”一个温和的妇人声音响起。
方漾的耳朵动了动,头微微转过去,看向来人,心口涌上一股热流,眼眶也变得有点酸。
“来喝点水......”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上前扶起方漾,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喝了半碗温水下肚。
寒冬腊月里,用秸秆与竹子扎成的墙壁和门不够密封,寒气从边边角角侵入,方漾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看着面前早已被五马分尸的和善妇人,方漾忍不住蹙眉。
妇人见她蹙眉,忙退开身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磕头道:“贱妇冒犯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快起来......”方漾想去搀她,身子却绵软得不能动弹,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粗又闷。
“您快些躺下休息吧......”妇人膝行至床前,替方漾掖了掖被角。
不等方漾再开口,那妇人便低着头自报家门:“贱妇是乔嬷嬷的手帕交,是她将公主交予我照料,有血书为证。”说着,她从腰间取出一块沾血的帕子。
方漾不愿再看,别过脸去,哑声道:“我知道了。”
妇人见她不欲说话,只当她是被逐出宫,心生绝望。
但此事妇人也无可奈何,只能将血书收起,再轻声告退,给方漾留下独处的空间。
木门吱呀声响过后,方漾又将头转向门口方向,心中掀起惊涛巨浪:这是死后的美梦吗?
舌尖刺痛告诉她不是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冰凉的感觉和被子上残留的豆腥味都是真的——在被辜知易砍头后,她重新回到了十年前。
那么究竟哪一段记忆才是梦呢?
眼下她正在距都城临占千里之外的双宵葫芦镇满勾村里,十八岁的她刚从南边涵柘战场上凯旋。
几日前,方勤时还在大殿上对她大肆赞扬,许黄金万两、良田千亩......
方漾看着方勤时开怀大笑,天真以为自己得到了他的认可,在当晚庆功宴上喝得不省人事,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方勤时做的局。
方勤时身子差,即便后宫佳丽三千,也只为他诞下一儿一女。
长女方漾由前皇后卢夏所生,次子也就是当今太子,方天佑,由黛妃所生,与方漾只差了半岁。
方天佑受尽方勤时宠爱,惯喜欢偷懒耍滑,在学业与武术方面都不及方漾。
两人年纪还小时,朝中便有戏言称方漾比方天佑更有九五之相。
正所谓功高震主,方漾一个女子又兼公主之名,能在军中有如此威望,怎能叫人不胆寒?
庆功当晚,方勤时趁她有了醉意,便叫人换上掺了迷药的酒。
看着父皇递过来的酒,单纯的方漾心头狂跳——她从未见过方勤时对自己展露过那样和蔼的笑容。
父皇终于看见我了,他终于......
想起这些年在战场上的艰难困苦,酒意上头的方漾接过酒杯,烈酒滑过喉头的一瞬,似是将她这些年的难过与委屈都一并吞了进去,两杯下肚她便趴在桌上没了知觉。
方勤时原想将她杀死后拖去城外乱葬岗,却没想方漾的奶嬷嬷乔浣玉,在方漾挨了一刀被拖出宫后,冒死将她救了出来。
方漾出生时母亲大出血去世,方勤时见她是女子便不欲多看,可以说她是被奶嬷嬷乔浣玉一手带大的。
乔浣玉从小便教导她,宫中人无情,帝王家尤甚。
可年幼的方漾只知晓母后已逝,外祖家对她也并不热络,她只剩下父皇了,若不讨好父皇,她又如何能在这复杂的皇宫中生存下去呢?
可腹部的剧痛与简陋的茅草屋都在告诉方漾——方勤时想杀你,他从始至终都未对你有过半分父女之情。
方漾抬手碰了碰左腹的伤口,这是方勤时叫人捅的,与十年后辜知易捅的,是同一个地方。
相同的疼痛叫她有些恍惚,她曾以为自己早在战场上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经历过方勤时的抛弃,她的心也变得坚如磐石。
可辜知易生生将这石头撬开了一道缝,撒上了一粒种子。
它在方漾心中生根、发芽,却在嫩叶舒展的那刻,被亲手种下它的人连根拔起。
“呵......”方漾仰躺在床上,抚着伤口的手卸了力,这声对自己发出的讥笑牵扯了伤口。刺痛过后是缠绵的钝痛。
这钝痛并非忍一时便能过去,而是密密麻麻的、从伤口深处源源不断涌出的痛。
真可笑,同一个伤口被捅开两次,她真是蠢得可以......
痛死也活该,就该痛上一辈子,叫她永生永世不得忘记才好。
方漾又一次抬手摸上了伤口,只是这次动作不再小心,而是极其随意且用力地按了上去。
“嘶......”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这次她非常肯定,她是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深吸一口气后,方漾开始梳理眼下的情况。
乔浣玉散尽钱财雇人将她从方勤时的人手中救下,自己却被方勤时的人抓住活活打死抛尸。
这茅草屋是乔浣玉的手帕交施慕虹的家,方才那妇人便是施慕虹。
乔浣玉与施慕虹本都是官宦之家的小姐,早年也是有过富裕日子的。后来乔浣玉的父亲犯了事,她被判入宫成了宫女,分在皇后卢夏的殿中做事。
宫中沉浮数年后,总算熬到了出宫的年纪。当时她与给御膳房送菜的送菜伙计互通心意,出宫后便结为夫妻,没多久便怀了孩子。
彼时皇后卢夏也怀上了方漾,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全被后宫其他嫔妃换了人,她每日都过得如履薄冰。
眼见着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卢夏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手下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她不得已向宫外的乔浣玉递了消息。
恰好乔浣玉出月子,便以奶嬷嬷的身份再次入宫,守在卢夏身边。
乔浣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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