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间。
学子三三两两,并肩说笑。
偏有一人袍衫半旧,逆着这股人流,独自往西边去。
游廊落下的阴影里,江鹤汀缓步跟着,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相隔十几步的距离,任谁也看不出他们是在同路而行。
但两人间,却像是有根细细的线,在轻轻牵着。
想到此处,越珩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了弯,只是弧度还没成形,就被他硬生生又按了下去,余下紧抿的唇线,瞧着比平日里更冷了些。
倒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转过弯时,他放缓步履,侧耳去听,身后的动静愈发地近了。
忽而,多出道细长的声音。
“江世子。”
江鹤汀回头看去。
太子眉目沉静,立在日光下。身后随侍垂首,显然方才是他在喊自己。
脚步微顿,江鹤汀旋即调转方向,朝那边走去,“殿下。”
太子撇了眼他要去的方向,随口问道:“去看猫崽子?”
那母猫昨夜里当真生了。
江鹤汀颔首应下,“是。”在他看来现在的小越珩,确实也像是只虚张声势的猫崽子。
“走吧,跟孤去东宫。”
太子语气平缓,不显强势,但却没分毫商量询问的意思,他们之间向来如此。
江鹤汀习以为常,于是并无二话,抬脚就跟了上去。
廊柱后。
越珩望着那边,面上神情犹如覆了层薄冰。
他窥视着江鹤汀同太子的交谈,然后看那人连半分迟疑都无,便径直跟着太子离开。
没有犹豫,也不曾回头。
孰轻孰重,掂量的必要都没有。
也好。
没人来叨扰,正好可以回去早早歇着。
转过身继续往西走,脸上瞧不出半分波澜,跟方才似乎没什么两样。只是走着走着,握住袖缘的手指,不知何时蜷紧了,指节泛白压出深深褶皱。
廊里穿堂风过,带了点凉意,吹得他袍角微动。
这宫里的冷落,他早习惯了,习惯到连自己都快忘了,偶尔也是会盼着点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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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规矩严苛,殿内静得很。
八个宫人捧着描金漆盘,鱼贯而入,软缎的鞋底落在玉砖上,悄无声息,每一步都迈得极匀。
膳食摆定,近侍上前查验,取过银箸,每样菜里拨一点,凑到鼻尖细嗅,又亲自尝过,确认无误,才朝太子躬身行礼,退回原本的位置。
目光扫过案上那碗八宝豆腐,太子执箸的手微顿,“令膳房备了八宝豆腐,你多用些。”
这话,不止是在同江鹤汀说,也是在吩咐布菜的宫人。
不多不少盛了小半盏,搁在江鹤汀案前,玉盏碰着紫檀案,发出一声轻响。
“谢殿下。”江鹤汀因计划被扰而生出的那点沉郁,让玉盏里漫出的香气一熏,还是消散了,他执起玉匙轻舀着说道:“这菜实在是费功夫,府里厨子做的,总差些意思,也就殿下这里,方能尝着这般滋味。”
话里的敬意掺着真心。
火腿之味,太子素来不喜,平日膳房定是不会做的,除非提前得了吩咐。
那时他年少不曾发现,现在看来,太子待他委实不错。
这八宝豆腐单是那汤底,就得提前四个时辰备下,择三年以上的老母鸡,配着筒骨、瑶柱、火腿吊出鲜味,文火慢炖,再滤去渣滓,留那清醇的底。
更是必得用现磨的腐脑,嫩如凝脂,切得碎如米粒,却不能烂。
放入鸡屑、火腿屑、香蕈屑、蘑菇屑、炒香的松子瓜子仁屑,与汤同烩,炒滚起锅。方得入口即化、鲜彻舌尖之味。*
外面厨子也学,可要么是豆腐老了,要么是汤底寡了,总差着层火候。哪及宫里厨子,一分一毫都恰到好处,多则腻,少则淡。
太子不喜,江鹤汀独自用了大半。
用过膳后,两人去了寝殿。
太子换了身石青的常服,只在领口袖缘暗绣着金龙,并不张扬,反倒衬得他添了几分松弛。
他坐于临窗榻上,手中书页翻动,头也不抬地说道:“且别急着躺,桌上那匣子,赏你的。”
江鹤汀闻言笑道:“今儿倒不知是什么好日子,不仅东宫佳肴尝了,还能得殿下赏赐。这般又吃又拿,真教人不好意思。”
话虽如此,身子却已经撑起,伸手便将那匣子勾了过来。
拿到后,托在掌中,半倚着软榻掀开。
匣内铺着墨色锦缎,鸽血石红得似是在燃烧,与珍珠的莹润交相辉映,二色相照,恍若佛前莲台的祥瑞之光在流转。
江鹤汀心头微动,移不开眼。
正细细欣赏着,却骇然想起,在原本的时间里,这串錾金八宝璎珞,他从未见过。
怕有什么大变动,他眉峰微蹙,忙在心中询问系统。
“这些细枝末节的改变,影响不了什么,无所谓的。”这次系统倒是沉稳许多,安抚道:“顶多就是将来考古挖掘的时候,你的随葬品多了这么一件。”
江鹤汀惊诧:“你们现代人,居然还做掘人墓室的勾当?”
“这……怎么给你说呢。”系统带着几分为难,不知该如何解释。
古人秉承‘事死如事生’的理念,身后居所看得比生前宅院更重,半点轻忽不得。
便是寻常百姓,择坟茔也要寻那藏风聚气的吉地。王侯将相的陵寝,更是需耗费时十数年建造,恨不得修得如地下宫殿一般。
为防百年后安宁遭人惊扰,还会设下伏弩流沙这类机关。
结果却毫无用处,未来还可能会住进博物馆,供后人隔着玻璃观看,与那些瓶瓶罐罐、金玉珍玩一同,被指指点点的评论。
江鹤汀到底是浸着古礼长大的,这话要是说得直白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住。
系统为难。
殿内静得只余冰鉴里碎冰轻融的微响,太子翻书的手停了停,许久都没听见江鹤汀开口,遂抬眼望去。
“怎么,不喜欢?”
“怎么会。”知道不会有大变动,江鹤汀安心戴上,轻叹道:“只恨学识浅薄,无以言表惊赞之心。”
太子收回目光,指尖捻着又翻过一页,倒像不经意般提了句:“前日老五来磨了半晌,孤想着你会喜欢,便没给他。”
江鹤汀轻笑,“那五殿下,怕是要恼我了。”摩挲着那块鸽血石,凉意从石面渗进指腹。
如今五皇子跟太子还算亲厚,看着是兄友弟恭的模样。只可惜这宫墙里的人心,经不住权势熏染,过几年再大些,便各有各的心思了。
想到那时的腥风血雨,江鹤汀只觉心头压着块沉石,顿时就失了力气。先前半倚的身子松了劲,把自己缓缓放平在软榻上。
太子处理公文时,喜欢让人陪着,他困了便在此将就小憩,这软榻他躺了十数年,早没了半分拘束。
“孤赏你的,他不敢恼。”太子见他躺下,将书折了一角,合拢随手搁在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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