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禾回到归元堂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但天色却阴沉昏暗,看着像是要落雨一般。
她一把推开虚掩着的院门,直奔病舍而去。
宋福听到动静,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东家!你可算回来了!”
他本想将今日早上发生的事情一一禀报给东家,谁知江楚禾刚进病舍,人还没站定就劈头问道:“阿福!他人呢?”
“走了……啊……”这不是正合东家心意吗?
宋福话音未落,江楚禾又急着追问:“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
宋福将早上那郎君如何问起所中之毒,钱媪又是如何前来打了岔的事囫囵讲述一番。
“喏,这就是那郎君留下的,我瞧着像是金饼呢!”
江楚禾将其接过后看了一眼,哑然失笑。
那人怕是个傻的。
她将手中的物件放到桌上,思量着自己是该去哪里赌运气,才会有更大的赢面能将人带回来:他既然是先对宋福生出疑心,而后又趁其不备暗中离去,想必此刻应当是要先离开此地再做打算,以免在医馆泄露行踪引来追兵。
那他是会走水路还是……
“咚!咚!咚!”
一阵凶狠又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将江楚禾的思路打断。
她使了个眼色,宋福忙不迭地出去应门。
来人不过三位,个个皂衣长刀,表情凶狠。
大梁乃是兵变建国,对于民间武器的管理严格得很,若非在衙门登记备案又烙了印戳的刀具,断不可能就这么带着在光天化日下行走。
宋福心知来者不善,也不敢细瞧对方,只等人自报家门。
幸而来人没让他等多久,就痛快地掏出腰间的令牌,“我等乃是弋陵县衙捕快,现奉刘县尉之命,召归元堂掌柜江娘子前去问话!”
宋福抬起眼皮。
按本朝规矩,捕快平日身着便装,靠腰牌自证身份,眼前这三位的令牌看着倒没什么问题,可对方态度蛮横,又语焉不详,他难免心生疑虑,于是大着胆子多问一句:“捕爷!不知我们东家是犯了啥事……”
“你给老子滚开!”一位左脸有着深深刀疤印记的男子猛推宋福一把。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江楚禾自然早就坐不住了。
“阿福!”她小跑着赶来,将那单薄的少年药僮一把拉到自己身后,转过头又对来人恭敬行礼道:“民女正是江氏,不知捕爷有何吩咐?”
“哼!刘县尉有令,召江娘子前去问话!”
江楚禾感到有些意外。
在她开门做生意的这两年里,和弋陵县衙打交道的次数并不算多,接触的官差也多是县丞屠牧手下负责收税的胥吏。
县尉刘亢主管刑狱治安,自己这是犯了什么事竟能招惹到他的头上?
她从腰间掏出一块碎银子,塞给那位面相凶恶的“刀疤脸”,又端起笑容问:“不知民女所犯何事,还请捕爷明示。”
拿了银子后,“刀疤脸”的面色果然缓和了不少,还真耐下心来解释道:“其实吧,咱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啥,是廖捕头吩咐我们几个来请江娘子回衙门的。”
江楚禾好歹也算是官宦世家出身,如今虽落难至此,但对官府里边那些门道还是略知一二的。
她明白,这些捕快平日里虽带刀行走,看似威风,却是县城衙门里地位最低的那一拨人,未必真能知道堂上官爷每道命令的背后都藏着什么心思。
是以,江楚禾听那“刀疤脸”如此答复便也不再为难他,只是欠了欠身,道:“那烦请捕爷稍等,民女稍作安排后便随捕爷同去。”
她先用三两句话安抚住宋福,而后又回屋简单收拾一番,这才随着“刀疤脸”一行人朝着衙署走去。
弋陵县衙坐落在中心城区一段风光秀丽的老街上,朱门碧瓦,坐北朝南。
衙署门前立着一面石刻照壁,上边雕着“蝙蝠莲花图”,象征“连年有福”,是南方民间最吉利的花样。
当然,这面照壁还有更高雅的寓意,正如壁上题字所云:“洁身自好,造福一方”。
虽然清不清廉不好说,造没造福也很难讲,不过这照壁在提振衙署气势这方面确实是没得说。
江楚禾路过时细看了两眼,饶是自小长在兴京,多少算见过些世面的她也不得不承认,此物用料考究、雕工精细,瞧着真是贵气得很。
她一路张望着随“刀疤脸”走进府院,对方在嘱咐她“留在此处好生候着,莫要再四下打量”后便不见踪影,只剩下江楚禾同院内哈欠连天的小守卫在那大眼瞪小眼。
她虽在行医之时仔细小心,但却并不是什么耐得住性子的人,在那老实站了没多久,就开始百无聊赖地寻事,先是垂头盯着院内翘起的石板砖看了半晌,又捡起地上的树枝子一轮一轮地帮蚂蚁搬家,这才在消磨掉大半个时辰后终于等来了几位活人。
“刘县尉,这边请,人已经候着了。”
先头引路的是位穿着捕头衣裳的男人,此人身材瘦削、两颊凹陷,偏又长着个棒槌似的长柱脑袋,留着两撇八字胡,唇边还有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像极了说书先生口中修成人形的山鼠精怪。
“廖庆,这就是归元堂的江娘子?”
发话的人正被几位衙役簇拥着往这边走,不过因此人身材实在过于“伟岸”,那腰身足有“山鼠头”的两个粗,即便有人正站前头为他开道,仍旧是丁点都挡不住他的身影。
江楚禾循声望去。
尽管她不曾与其打过交道,但那颗南瓜般的脑袋、生煎似的小巧发髻以及当中的桃木发簪却是令人印象深刻,她虽只在不久前曾远远瞥见过一眼,也断不会认错。
此人正是弋陵县尉刘亢。
她老老实实地福了福身,低眉顺眼地见礼道:“民女江氏,见过刘少府。”
可这般乖顺的模样却并未换得刘亢的半点好脸,对方冷哼一声,劈头就问:“江氏,你可记得那船夫李全?”
“李全?”还真不记得。
看她一副疑惑之色,廖庆“啧”了一声,提示道:“便是上元夜与你当街冲突的那位!”
“哦,我又没伤着他。”
“伤着?呵……他死了!”
什么?
她杏眼圆瞪,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听廖庆又道:“臭娘们少装蒜!不就是你下手杀的吗?”
听到这话,江楚禾立即意识到,自己一时半刻恐怕是不能脱身了。
但不知为何,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在想:也许有些人是命中注定就要错过的,只是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可有平安离开弋陵?
*
司徒靖薄唇紧抿,正用手狠狠摁住略微渗血的伤口,背靠水神庙的墙壁,慢慢平复着呼吸。
宁州多江河,亦多天灾,本地百姓少不得要供奉水神以佑平安,而赤浦码头的这座水神庙尤其出名,曾是誉满全国的宁州名胜之一。
这座神庙建成已有千年之久,在鼎盛时期,此处堪称香火不绝,原本没有废弃之理。
可谁知在十年前的“三王之乱”中,宁王兵败逃至此处,于走投无路之际竟纵火自焚,不仅一举断绝自己的活路,还硬生生地将这座水神庙烧成一片断壁残垣。
后来,本地漕运大户黄氏家主眼见此庙已不堪修葺,便出资在赤浦码头另寻一块风水宝地,新修了座更为雄伟的水神庙。
此后这里便被弃之不用,逐渐变得荒凉、阴森、人迹罕至,如今只剩下那座已被刮净金漆的泥塑之身仍盘着鱼尾高坐在大殿之中,似笑非笑地俯视着司徒靖这位匆忙闯入的外来者。
他在神庙大殿内侧挑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为自己重新包扎好伤口,然后又将荷囊中那纸药方摊在掌心仔细端详。
自他在医馆换上外袍时不慎抖落这方纸条后,便立即认出了上面的字迹,那一手端正清丽中又不失舒展飘逸的好字,绝非旁人所能摹仿。
是她,真的是她!
五年的守望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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