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姿眯起眼,冷风将马尾吹得四处飘散,“直走,左拐!”
“好——”他在前面应声。
路面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道旁绿化带盖着雪色,其余地方跟平时无差。
她抓着他的衣角,彼此之间隔着一段距离。
即使在冬天,他身上也有很温暖的气息,像被阳光晒透的松枝,却泛出微苦的木质香。
“前天,你等了我很久吗?”程佑明问。
樊姿抓着他的衣角,鼻息平稳:“是很久,但有人陪我过圣诞节了,所以你来不来都没关系。”
她的话像是在为自己挽尊。
“真好,你不是一个人。”程佑明没有追问她和谁过,反而愉悦地叹息道。
这样的话出自他口中,竟然多了些许真挚。
真好。
风带着细雪吹在她脸上,很快被颊温融化。
樊姿捏紧衣角:“你竟然说好?”
程佑明含笑:“是啊,不然你孤孤单单,我更内疚了。”
“要不是那天我在路上碰到熟人,凑合……”樊姿停顿一下,接着跟他开玩笑,“一起过了圣诞,你今天要被内疚死了。”
程佑明被她逗笑,“那,想要我怎么补偿?”
说话间,车直直往前开出几十米,樊姿探出头环顾一番,急切地拍拍他的背,高声提醒:“哎哎哎,开错路了!”
“抱歉,一时没注意,我找个地方掉头。”他略微偏头,向她致歉。
“得开一段路了,这条路没地方掉头。”
自行车载着两人往前,直到路过一片公园。
梧桐枝桠“啪嗒”掉进雪中,灌木丛窸窸窣窣响动,盛夏时古怪的梧桐叶味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空气凝集的淡淡凉气。
某天,与某人坐的一趟公交,那时候还是闷热的,她靠在他肩头打瞌睡,闭眼前就是这片梧桐树。
他的身上,是最常见的薰衣草香。
混着极不明显的铁锈、油烟味。
樊姿终于知道那些味道出自哪里——废品、油条,为了节省开支而买下的特惠洗衣粉。
“往哪边走?”
程佑明在她耳边呼唤了两声。
“啊,”她回神,“右边。”
然后继续沉默。
程佑明贴心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想起他看不见,又停下回道:“没事,有点冷。”
“不好意思,我没考虑到这个。”
他尴尬地咳嗽一声,埋头专心骑车,车速再次下降,几乎和步行平齐。
大冬天带女生骑自行车,向来周到细致的程佑明也被自己无语到了。
樊姿重复说了句没事。
她舒展了一下套在手套里的手,由于冻僵已经只剩麻木,活动时仿佛手上有蚂蚁在爬。
直到手指不那么麻木,她才停下动作,收回一只手放进口袋里取暖。
人行道穿一中校服的越来越少,直到临近那片矮楼,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身形清瘦,校服下套着灰色卫衣,背黑色双肩包,步伐很快,埋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路。
桐城的冬天不算太冷,但也不到只穿卫衣的地步,他身上的衣服单薄得惹人注目。
樊姿很难不去看他。
这个月图书馆整修,他比她先出教室,不去图书馆就只有回家,却现在才出现在回家的路上。
他去哪里了?
还是说,他在跟着她吗?
“前面那个人,看着有点眼熟。”
程佑明也注意到了他。
樊姿注意全在那道背影上,回得马虎,“你认识?”
“好像叫……段,”程佑明不太确定地说出,“段远越?成绩很拔尖。”
自行车与他擦身而过,樊姿垂头看地上未清理干净的雪痕,将脸埋在垂下的碎发里。
“我记得上次去你们班,他坐你旁边啊,怎么不打招呼?”程佑明无意提起。
她撒谎说:“我们不是很熟。”
“哦,听说他比较孤僻,你们说不上话也是正常的。”
连程佑明都知道的孤僻,偏偏她还傻傻以为是旁人误会他。
抛开段远越的示好,他的性格的确算不上多温良,经常冷脸、不搭理人、说话刻薄……除了对她好,对其他人没见半点缓和。
“也没什么好说的,”樊姿闷声说,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刚才说要补偿我,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吗?”
“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他爽快答复。
樊姿忍不住向后看了一眼,清瘦的身影离他们越来越遥远,缓慢行走在人行道上,仍旧垂着头不看路。
“给我送一星期的早餐,可以吗?”
她迅速回头,心不在焉地提出要求。
程佑明颔首:“好啊,你就这样轻易原谅我了?”
樊姿笑了笑:“你又不是故意的。”
她略微思忖一番,接着说:“放我鸽子这种事,没有下次了。”
眼前的人重重点头,再次跟她说“抱歉”。
真正要道歉的人,隔着过于模糊的距离,在她身后不疾不徐地跟着。
他想,她忽然对他冷淡,也许是因为载她回家的那个人。
段远越眼看着自行车驶过小区围墙,轧过湿雪,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鼻间铁锈味逐渐浓重,他伫足站在门口,眼睛都没抬一下,推开那扇铁门。
铁门“轰隆”一声破开,门里湿漉漉的气息弥漫出来,老旧电视传来音质不好的社会新闻报道,伴着李春兰呕哑的歌声。
指尖触碰到铁门时,冷得刺痛,像是被腐蚀性物质浸润,直到麻木。
“把门锁好。”李春兰扯着嗓子朝他喊。
他收回手,盯着道路的尽头,半晌才面无表情地进门。
院子里又多了几袋废品,落脚的地方更加狭小。
推开房门,李春兰把治疗单拍在桌上,“越越,你打零工的钱有多少?医院催交透析费了,差好几百块。”
“放在盒子里了。”他容色冷淡。
“八百有吧?药费都要三百五了,都是来索命的……”李春兰嘀咕着去翻放钱的铁盒。
段远越背着书包上了阁楼,“就五百。”
“那不够啊,你以前不是都有八百吗?”楼下传来高昂的声音。
“之前那家家教不做了,我还在找。”他打开房门,弯腰走进狭小的房间。
“怎么人家就不要你了,是不是你说错话了?你去问问……”那声音愈发聒噪。
他索性关了门,不理会李春兰的喋喋不休。
白织灯下,矮桌上的笔记本安静等待他,他走到桌前坐下,打开本子翻到最新一页。
这本笔记本是他记录平常零工、要事等琐碎的,顶栏上标注的12月25日,kfc兼职120。
极其公式化的记录下,出现一行字:和樊姿过了圣诞节。
简单的一句话,没太多描写。
段远越坐在桌前停顿片刻,拿起笔写下日期。
斟酌再三,在后面写下她的名字——
樊姿不再对我笑了,没有原因。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