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被陈青宵死死地压在那张宽大的,铺着锦褥的床榻上,动弹不得。
不是不想动,而是此刻这具躯体,竟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牢牢钉在了原地,又像是被陈青宵身上近乎疯狂决绝的气息给死死镇住了。
他尝试调动魔元,却发现如同泥牛入海,这寝殿四周,不知何时已被布下了针对灵体的,极其阴损的禁锢。
嘴唇上刚刚被咬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带着细微的,持续不断的刺麻感,血腥气在口腔里弥漫开,又咸又涩。
他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陈青宵。
烛火在床边跳跃,将陈青宵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
那张平日里或矜贵,或疲惫,或脆弱流泪的脸,此刻却像是被彻底打碎后重新拼凑起来,每一寸线条都绷得极紧,眼窝深陷,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两簇异常明亮,几乎要灼伤人的火焰。
那里面只有一种被欺骗,被愚弄后的滔天怒意,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的修罗。
云岫的心沉了下去。
他想,陈青宵到底是多久发现的?自己竟如此大意,小觑了凡人的执念与心计。
陈青宵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呕出来的,裹挟着血与火:“我很好骗,是吗?”
“你到底是谁?是男是女?是人是鬼?还是……别的什么妖魔鬼怪?!” 他的手指用力扣住云岫的肩膀,“把我耍得团团转,看着我为你哭,为你疯,为你跟父皇反目,这就是你的乐趣是吗?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对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掏心掏肺?!”
果然。
他真的知道了。
云岫心底那点因为被识破而产生的错愕和慌乱,他想自己是魔,是曾令魔境众生胆寒的云岫,不是可以被人如此质问,钳制的玩物。
即便此刻受制,也容不得一个凡人如此放肆。
他猛地发力,试图推开身上这座如同山岳般沉重的身体。陈青宵被他推得微微一晃,却更加用力地压了下来,两人在床榻上角力,锦被皱成一团,床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云岫趁着他重心偏移的瞬间,身体向床外侧一滑,挣脱了部分钳制,就要遁走。
陈青宵像是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招。
那不是兵器,也不是寻常物件。
那是一张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颜色暗沉近黑的皮子,或者说是某种特制的符纸,上面用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画就的符文,扭曲缠绕,散发着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阴冷污秽的气息。
符纸在空中无风自动,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迅疾无比地,精准地缠绕上了云岫的腰身。
“呃!”
符纸贴上身体的瞬间,云岫只觉得腰际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冷,紧接着是如同无数细针同时扎入,又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伤的剧烈痛楚。
这符纸像活蛇一样收紧,其上诡异的符文光芒流转。
陈青宵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把人拦腰抱起。
“你想往哪里逃?” 他伸出手,捏住云岫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不是喜欢装神弄鬼吗?不是喜欢扮作王妃,夜夜入我梦来吗?”
“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既然进了我靖王府的门,扮了我靖王妃的身份,就别想再轻易逃出去。”
云岫被迫仰着头,胸膛因为疼痛和愤怒而微微起伏,腰际那符咒带来的冰冷与灼痛交织。
他第一次意识到,陈青宵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更加难以揣度。
云岫突然难以控制地,身形开始发生剧烈的改变。
那过程并非一蹴而就,更像是某种强行维持的幻象被外力从内部撕裂,瓦解。
他原本被幻术塑造出的,属于女子略显温婉柔和的轮廓线条,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石子,波纹荡漾间,迅速扭曲,拉伸,重塑。
肩膀变宽了些,腰身虽然依旧纤细,却少了那种刻意的婀娜,多了几分属于男子的清劲,面部的线条也变得清晰利落,下颌的弧度不再那么圆润,眉骨鼻梁的起伏更加分明。
整个身形抽长,挺拔,虽然依旧比陈青宵要清瘦,骨架也显得单薄,但确确实实,从一个女子的形态,转变成了一个男子的体态,清俊,修长。
唯一还勉强维持着的,是脸上那层薄薄的,用来遮挡那道陈旧疤痕的障眼术法。
那疤痕云岫不愿示人,即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
陈青宵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怀中那具熟悉的,属于他王妃的躯体,在他面前一点点扭曲,变形,最终定格成一个清瘦男子的模样。
近乎荒诞。
陈青宵死死地盯着云岫那张脸,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还真是……男的。”
他娶了个王妃,名字假的不说,现在女的都不是。
云岫因为身形强行转变和符咒持续带来的痛苦,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听到陈青宵这句话,他抬起眼,眼睛氤氲着雾气,让人看不清情绪的。
他没回应陈青宵的震惊,只是从齿缝间,极轻地,却清晰地逸出一个字:“疼。”
他猛地收紧扣着云岫肩膀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那清瘦的骨头,咬牙切齿:“就该让你疼!”
疼死算了。
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曾经以为幸福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不知是人是妖的,精心编织的一场骗局!
而他,竟然真的信了,沉溺了,与父皇冲突,在无数个夜晚痛苦辗转。
云岫被他捏得生疼,再加上腰际符咒的束缚和不适,本能地想要挣脱。他抬起另一只手,用力去推陈青宵的胸膛。
但陈青宵此刻正处于极度的激愤与力量爆发的状态,非但没有被推开,反而更加用力地将他扣住,另一只手也压了上来,将他牢牢禁锢在床榻与自己身体构成的狭小空间里。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 陈青宵逼问,脸几乎贴到云岫脸上,“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扮成徐氏的样子来骗我,有什么目的?”
云岫只是抬头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眼睛映着陈青宵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抿着苍白的,还带着血迹的嘴唇,一言不发。
陈青宵只觉得一股浊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几乎要将他憋炸。
他猛地松开一只手,狠狠一拳砸在云岫耳侧的床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床板都微微震颤。
“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陈青宵将云岫关了起来。
不是在寝殿,而是在王府深处一间更加隐秘,几乎不见天日的偏房里。
他取下了那张缠绕在云岫腰际的诡异符咒,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锁链。锁链的一端固定在房间中央一根粗大的石柱上,另一端,则扣在了云岫纤细的脚踝上。
那整条锁链上,密密麻麻,从头到尾,都刻满了与之前符咒同源的,暗红色的,扭曲的符文。
其实,以云岫真正的实力,若真想挣脱这条锁链,未必能困住他太久。
强行催动魔元,付出一些代价,或许就能崩断它。
但这里是人界,是陈国京城,气运汇聚,也备受瞩目之地。魔气泄露,很难保证不会惊动那些眼睛。
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轻易动用法术为妙。
他想,要是陈青宵真那么恨他,那就杀了他好了。
陈青宵不知去了哪里,直到夜深,他才重新回到这间囚室。
推开门,室内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光线昏暗。
云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蜷缩在床上,黑发凌乱,身形清瘦得有些可怜,白色的布料在昏暗光线下几乎与苍白的皮肤融为一体。锁链从床沿垂落,拖曳在地上,蜿蜒到石柱那边。
他蜷缩的姿势,像一只被迫收起所有利爪与尖牙,陷入某种自我保护状态的兽,又像一片无所依凭,随时会融化的雪。
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脊背,证明他只是睡着了。
陈青宵站在门口,看着这幅画面,胸膛里那股翻腾的怒意与暴戾,更加烦躁。
白日里,陈青宵实在憋闷得不行,索性换了身利落的劲装,出城,又让人把梁松清从公主府叫了出来,非拉着他一起去郊外跑马。
秋风飒爽,天高云淡,广阔的跑马场上尘土飞扬。陈青宵□□的骏马是一匹性子极烈的乌云踏雪,此刻被他催得四蹄腾空,几乎要飞起来。
他紧握缰绳,身体伏低。
梁松清催马赶上,与他并辔而行,看着陈青宵紧绷的侧脸和那几乎要将马鞭抽断的力道,忍不住开口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怎么了?这一大早的,火气这么大。又被陛下申饬了?”
陈青宵猛地勒住缰绳,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又重重落下。他翻身下马,动作带着一股狠劲,将缰绳胡乱往马桩上一拴,然后抬起脚,对着旁边一个堆得半人高的,晒得干透的草垛,狠狠踹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干草四散飞溅,扬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草垛塌了小半边。
梁松清也下了马,站在几步开外,狐疑:“到底谁惹你了?能把你气成这样?”
还能是谁?
陈青宵胸膛剧烈起伏,盯着那堆凌乱的干草,除了他王府里,此刻不知在干什么的,那个谁!
那个把他当傻子一样玩弄于股掌,骗得他肝肠寸断,最后却发现连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搞不清楚的……骗子!
打又打不得,那具身体看着身上又没二两肉,他想打,都怕一下子没了。对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眼神清冷的脸,他所有愤怒的斥责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着力之处,反而显得自己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明明……明明做错事的是对方。
处心积虑地扮成徐氏,潜入他的生活,搅乱他的一切,可为什么现在,被关起来锁起来的是那个骗子,而自己这个受害者,却像个被牵着鼻子走的困兽,满心愤懑无处发泄,憋屈得快要爆炸。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恶的人。
不,说不定那根本就不是人。
是妖?是魔?还是什么别的邪祟?自己真是……撞了邪了,倒了大霉。
陈青宵猛地转过身:“我真想做个禽兽算了!”
这话没头没尾,听得梁松清一愣::“我前些日子其实就想说了,你最近,是不是看上谁了?”
“之前你脖子上……不太干净。” 梁松清说得比较委婉,“有新人也是好的。总好过一直沉湎在过去里,走不出来。你能愿意接触旁人,开始新的,呃,关系,是好事。王妃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但日子总得过下去,你走出来,挺好的。”
这话落在陈青宵耳朵里,无异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新人?哪里来的新人!
从头到尾,就那么一个!
就那么一个把他耍得团团转,骗得晕头转向,害得他如今人不人鬼不鬼,连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的,该死的骗子。
还走出来?他现在恨不得走进去,把那个骗子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的。
陈青宵恶狠狠地瞪了梁松清一眼,转身重新翻身上马,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那匹乌云踏雪吃痛,长嘶一声,再次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只留下一地飞扬的尘土,和站在原地,满脸困惑,差点吃了一脸土的梁松清。
梁松清不解:“……不是,又不是我招的你。”
陈青宵手里还拿着个黑漆描金的食盒,他把食盒“哐”一声放在房间中央的木桌上,力道不轻,震得桌腿都晃了晃。
他生硬道:“吃饭。”
床上那团白色微微动了一下。云岫听见这声音,似乎反应了片刻,才慢吞吞地,有些艰难地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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