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回头了。
“幽灵”发动异能，那道目光刚一接触自己的衣角，还未来得及描绘细节，“幽灵”瞬间原地消失，在人海间留下一个短暂的空间，很快被行人覆盖。
除了她，没人察觉幽灵的存在。
幽灵出现在她背后的人流中，她的目光不所及之处。
她的后脑勺轻微地向左转了转，然后又一回头。
幽灵消失，出现在另一个方向。
她的后脑勺小幅度地左右移动，然后缓慢地，迟疑地转回身后。
幽灵嗤笑一声。
找吧，你永远无法看见我，我永远在你的背后。
她走进一家咖啡馆，点了杯咖啡。要最便宜的，她说。
幽灵也推门进去，门铃叮铃作响。
如果她足够敏锐，就该知道自己也跟着进入了咖啡厅。
但这次她只是小口小口喝着咖啡，视线落在前方的咖啡桌上，没有去寻找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
幽灵探头看了看她前方，没有任何能够反光的光滑面。
她不够聪明。幽灵粗糙地给她贴了个标签。不过即使她想到利用反光物体观察身后，也无济于事。
幽灵永远无法被看到。
任何视线接触到幽灵，都会触发她的被动异能，她会顷刻间塌缩成一团电子云，无影无形，无法捕获，而后在另一个无法被看见的角落以人的形态再次出现。
这是“幽灵”的脑进化异能，格外适合跟踪暗杀。因此幽灵总是被分派这类任务，今晚也不例外。
但今晚动手有个条件，上级指示，目标是组织派去联安部的卧底，已经成功获得联安部的信任，如果今晚目标没有按照约定与组织接头，“幽灵”就要立刻动手干掉目标。
现在是十点三刻，距离动手时间还早。
她喝完咖啡了，看样子很苦，苦得她皱眉，身前严肃地看着杯底。
“幽灵”跟着她走了出去，门铃一先一后响了两次。
从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到贫民窟的棚户屋群，没过一个路口，她都会回一次头去寻找“幽灵”的踪影。
按照“幽灵”以往的经验，被跟踪目标此时已经过了疑惑的阶段，恐慌开始在他们心底滋长，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开始疑神疑鬼，自我怀疑。
可是她的神色好像并不慌张。
“幽灵”在后侧方看着她的一小半侧脸。
她回头的目的是“幽灵”，但不是想寻找“幽灵”。
“幽灵”一时间琢磨不透她的意图。
她走过一栋棚户楼，穿过红白条相间的编织布搭起来的顶棚，走进一座垃圾场，拐了个弯，消失在垃圾堆后。
“幽灵”止步于垃圾场前。
这座垃圾场太大了，金属垃圾如同山脉一样堆积蜿蜒，宛如一只庞然巨物将目标吞了进去。
“幽灵”站在垃圾场前，仰头看向垃圾山的顶端。那座垃圾山忽然要朝她倾倒下来，她脚下一软，竟然险些平地仰倒。
“幽灵”稳住身形，定了定神。
现在是十一点半。
任务还得继续执行。
“幽灵”走进垃圾山之间，就在后路被垃圾堆彻底遮挡时，一阵恶寒突然袭上心头，让“幽灵”汗毛直竖。
一路上她频频回头，那个神色，好像在说：
快跟上来。
不会的，“幽灵”对自己说，自己才是暗杀者，她只是个猎物，没有嚣张的资格。
“幽灵”早已将她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她没有任何脑突破异能，是个普通人。而自己的异能【量子幽灵】已经在B级向A级跃迁的边缘，一般的B级异能者都不是她“幽灵”的对手，何况是个无异能者。
垃圾场的流水线机械一刻不停地运作，发出低沉的轰鸣。巨型回收车缓缓驶过，扬起漫天尘埃，高空洒水器亮起工作指示灯，嗞嗞地喷出最廉价的回收水，带有刺鼻的化学气味。
地面的颤动从“幽灵”的脚底升起，细密的水花从“幽灵”头顶落下。
这里的环境很恶劣，她来这里干什么？
她停在一间小屋的棚下，四处张望，这次她的神色很警觉。
幽灵塌缩成电子云，又在次现形，更换了两次位置。
她走进了小屋。
小屋没有窗户，“幽灵”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幽灵”决定等，她等了有一刻钟，等到耳边都适应了大型机械的轰鸣，等到扬尘全部被廉价回收水吸附，干涸在地面上，等到那股刺鼻的化学气味充满了每一个角落，“幽灵”等不下去了。
十二点整。小屋没有动静。
根据上级的资料，目标不住在这里。
如果小屋里有密道，让人跑了，她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幽灵”决定进屋。
小屋的门没有关好，留了一道缝隙，里面透出来一道黄色的光。
她伏在桌前，留给“幽灵”一个后背。
“幽灵”站在角落，“幽灵”不需要掩饰和伪装，“幽灵”永远在视界之外。
目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突然之间，她转身，腰部带动手臂，将手里的东西反手扔出。
铛的一声，一根金属棒将门猛地撞上，卡在锁眼中。
“幽灵”大惊，再看向目标时，“幽灵”的呼吸几近停止。
“你！”
一双淡蓝的眼睛死死盯着“幽灵”。
而“幽灵”依旧是实体。
“幽灵”的异能没有发动。
豆大的汗珠从“幽灵”的额头上沁出。
“我怎么能‘看见’你，你是想这样说吧。”她说。
“幽灵”尝试发动异能，可是无论怎么集中精力，那种漂浮在虚空中的电子云状态始终没有降临。
“异能失效了，对吗？”她说。
“幽灵”的牙齿紧张得发抖：“你怎么能看见我？”
“我看见你，你就会消失，然后出现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这是你的异能吧。”
她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幽灵”，毫无波澜的眼眸透露出一种诡异的非人感：“我没有看见你。你的异能会让你无法被人看见，所以我只能用余光注意到你，但是始终无法锁定你的踪迹。”
“我一开始以为你能够隐身，但是隐身不足以解释你能够瞬间从我的余光的一边移动到另一边。所以我开始怀疑你能够瞬间移动。”
她的头歪了歪，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神情专注，陷入了自己的头脑风暴中：“但你不是，你是从门走进咖啡馆的，如果你能够瞬间移动，那为什么你选择推门用门铃声增加暴露风险？除了你可能很自大外，还有一个原因。”
她的鼻子微微皱起来，嘴角带上一抹狡猾的笑：“你的异能，无法主动发动，它需要一个触发条件，来自外界的触发条件，你需要被‘看见’。”
借着工作台的掩护，“幽灵”缓缓摸向腰间的枪。
“你让我想起了物理课上的杨氏双缝干涉实验，你的状态很相似，一旦被观测，你就会塌缩向一个无法被观测的态上去，这样一来，你永远无法被我选中，几乎处于一个‘无敌’的状态。我想通这一点时真是头疼。”
“幽灵”听着她一点点揭露自己的异能，握上了枪柄，脚下向她靠近。
她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冷淡，麻木，非人感。
她的目光，仿佛看向“幽灵”身后更深远的虚空中。
她看不见！
她说：“但是我又可以注意到你，能听到你的脚步声，听到你衣服的摩擦声，我还可以闻道你身上的气味。这也算是种观测，只不过没有直接的视线那么强烈。”
“你异能的触发条件，是如同视线一样的强观测吧。”她笑了起来：“恰好，关闭视线对我来说非常方便。”
“幽灵”脸色煞白，刺鼻的化学气味此刻如同毒蛇一样钻入她的鼻孔，搅动着她的肺，一呼一吸都让她无比煎熬。
“幽灵”现在简直是个行走的嗅觉靶，廉价回收水黏附在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喧嚣着她的方位。
“但这不公平，很不公平。”目标拾起一块金属球，说，“我看不见你，你却能看见我。”
金属块一上一下，在她的手里泛着冷光。
啪，她握紧了金属球。
“冷静。”“幽灵”急忙说，“你何必这样，只要你没有背叛组织，我们两个就相安无事。”
“背叛？”她皱起眉，然后恍然，“组织派你来监视我是否背叛了组织，如果我没叛变当然好，如果我叛变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你就会动手？”
“幽灵”说：“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然而这句话对她来说就相当于肯定的答复。
那双无神的蓝眼睛突然冷如冰霜，杀气四溢。
“幽灵”从未见过如此浓烈的杀意，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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