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暮城再往北一点儿，就是万里荒原、终年白雪的极北之地了。
传说中与地府相连的幽都就在此处。
幽都在地上，除了住着巫觋族，还有玉虚京驻此地的官驿。
阴曹地府在地下，也就是冥界，唯有魂魄与巫觋族可入。二者平日里各行其事。
宣述刚刚落地，抹了把头顶的雪，不禁唏嘘极北之寒。他亲手取了斗笠和厚氅给萧昭明穿戴上：“穿上，冷，这会儿先被浪费灵力了。”
这大氅内衬画了符文，保暖相当好，比用灵气驱寒省事很多。
萧昭明虽老实站在原地没动，但神色欲言又止，看了他好几眼：“你……在担心什么吗？”
“什么？”
萧昭明组织了下语言：“在启暮城的时候，沈霁明见了我，要跟我单独说话，等我说完回来你就变得有些奇怪……”她抿了下唇，“好像我在你眼里，一下子变成什么易碎瓷器一样。”
宣述噗地笑出声，摆摆手，“我可没这么觉得。你是明梧玄尊，修仙界第一人，我能觉得你嘎嘣脆？”
萧昭明狐疑瞥他，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你以前对我。”她思索了下，“小动作没这么多，也没这么显而易见。”
这一句说完，宣述“显而易见”地滞住了，目光如钩般定在她脸上。
“对啊。”他嬉皮笑脸的，“我这人有个毛病，不爱被人伺候，就爱伺候人。”
萧昭明：“……”
什么毛病。
宣述笑而不语。
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之后，萧昭明尸骨无存，连把灰都没给他留下。宣述表面如常追查线索，内里疯成什么样了恐怕只有重明知道。
有时候实在查不到东西，就只好扒拉明梧的旧闻轶事。
最了解明梧的人，甘之云当然算是一个。
他试探过甘之云，为何说自己最恨明梧，却又希望明梧活过来？
甘之云当时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只答，说了你也不懂。气得宣述把《大玄修仙·明梧列传》反复看了三十遍。
看到最后，能将明梧生平倒着背，还特意去甘之云面前炫耀了一番。
直到这次，萧昭明死而复生，沈霁明作为神机门新任掌门，需要与萧昭明认真谈一次。
屋内一时间只剩他们二人，而甘之云终于破天荒主动提起了此事。
……
“当年，明梧其实早就发现了灵气的异常。”
甘之云开头就扔下这么石破天惊的一句。
宣述：“……你什么意思？”
门扇掩上，挡住萧昭明和沈霁明的身影。
甘之云大概是边回忆边说，语气缓慢而低沉。“那时候追随明梧的人很多，我天赋高，所以被明梧选为副手。她第一次发现这件事后，叮嘱过我一定要保守秘密。”
“保密？不应该赶紧召集仙盟想办法么？”
“那会儿还没有仙盟呢。你想啊，明梧是当时修为最高的人，若是连她都没办法，那我们岂不是都只能等死？所以明梧干脆就把事儿压了下来，想着自己先查出个结果来再说。
“但是老话说得真没错，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事儿还是漏出去了。从此，明梧的每一步都仿佛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身上担子直接从泰山压顶变成了扛不周山，每一次有线索，她出去追寻，花上十年八年得到一个坏消息，消沉一阵，再出去找。
“而那些得知真相的人，大多也是高手，时常登门，围绕她絮絮叨叨，苦苦哀求她一定要找到方法，拯救众人……王爷，你生在太平盛世，或许无法理解我们当时的绝望。我打个比方，就好像你是凡间的主心骨，你若是倒了，仙凡平衡瞬间就会被打破。”
后来么……明梧又失败了很多很多次。
翻遍古籍孤本，没有。
进秘境，天下叫的出名的秘境她都进过了。也没有。
拜访隐居的前辈高手，结果还不如她知道的多……
“明梧在外是高手形象，喜怒不形于色，崩溃都是躲起来偷偷的，只有我撞见过两次……我们当时都已经对这件事绝望了，我说你不要管了，天总不会真的塌下来……”
甘之云向来沉稳的脸上露出了个无奈的笑：“明梧也气，说，就是啊，凭什么要她管这么难的事？她撂挑子了，谁爱管谁管。但哭完了眼泪一抹，第二天收到线索又跑出去查了。”
其实灵气枯竭的迹象还算轻微，至少没有影响到修士和法器。
但此事就像悬在头顶的剑，不知何时就会斩下来，时不时的会砍一刀。于是，恐慌的情绪在修仙界堆积，直至如水汽蒸腾扑开锅盖——
修为最高的几人商议过后，找上门来，对明梧说，如果实在找不到解决之法，就把她的灵力贡献出来，分给天下人。
“哈？”宣述听到这，不禁讽笑一声，“你们自诩修仙者比凡人高人一等，就是靠不要脸高人一等的？”
甘之云却摇了摇头，认真地看向宣述：
“这话听起来确实荒谬。可你不知道明梧的进境有多快，她满天下乱窜的情况下，还能每百年就破境一次，眼看就要飞升了！
“王爷，你也是权斗中磨练出来的老人了，应该能明白，我们为何不愿让明梧飞升……若她飞升登仙，这人间山河，谁镇？这灵气潮汐，谁定？”
宣述愣是被气笑了。
所以呢？明梧在你们眼里不是人，而是一个有了就能安稳的符号？
接着，甘之云话锋一转：“我们那一批最早跟着她修炼的人，商议了好几次，一开始还有反对之人，后来……情况不断变差，其他修士也隐约有了猜测，人心不稳，大家都没有办法，最后，就只能都同意了……但在那一天之前，就是王爷抓周礼那天前，我还是后悔了。
“我给明梧发了传讯，我告诉了她明天会发生什么，如果她执意要去，我也只能和他们一样对她动手……”
渊渟岳峙的甘长老第一次在人前这样情绪激动。
“可她还是去了！
“她为什么要去，为什么？我不想这么对她，可她偏偏要撞南墙……天下修士面临灵气枯竭的危机，我也在其中，我只能跟他们一起……可是我真的我不想伤害她啊……”
……
“受伤的是谁家弟子？”
宣述从回忆里撤出来，耳朵里忽然钻了这么一句，下意识道：“有我在，你不会受伤。”
萧昭明：？
宣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忙含着歉意笑了笑，仿佛自己方才什么都没说：“是我跑神了，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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