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水之都没有我想象中的繁华啊。”白发少年倚着栏杆，望着运河中缓慢流动的碧水。
小骑士不知何时又跑到了他的脑袋上，正低头凝视波光潋滟的水面，似是被自己的倒影所吸引。
午后的阳光将桥影拉得很长，库赞直起身，语气淡得像掠过水面的海风：“建在水上的城市，却被水给困住了。”
埃希尔笑了笑，没有接话。
一路走来，商铺确实少了很多，多是船匠坐在桥边，有招揽生意的，有当场施工的，也有那么一两个像他们眼前这位——
瘫坐在建筑投下的阴影里，仿佛只是借个角落，把自己暂且搁置。
“才不会被困住。”听见外来者的评价，那一直沉默的男人忽然开口。他攥紧了放在膝上的、骨节粗大的拳头，声音因激动有些发涩：
“只要海上列车造出来，我们就能和周边岛屿联通，我们就能够自由地去与那些地方进行贸易……这里就会重新活过来。”
“海上列车？”库赞眉尾一挑，似乎想起什么，“船匠汤姆的那个设想吗？”
曾被香克斯提到的名字从海军嘴里吐出，埃希尔莫名感觉有些不妙。
“是啊……设想……”高涨的情绪迅速褪去，男人喃喃自语，重新将脸埋进膝盖，“只是个设想罢了。”
“任何事物的实现不都是从设想开始的吗？身为船匠，你们应该更清楚这点。”
库赞淡淡开口，没有看那个男人，只是低着头道：“化图纸为现实，这不正是船匠的基础工作吗。”
虽然是疑问句，他说得却十分笃定。
埃希尔这才发现男人手上的茧子，中指关节的薄茧，是常年握笔的痕迹，食指外侧的茧子，应该就是固定锤柄而磨出来的吧……
既然如此，他的身份就很明显了。
男人沉默着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挺直微微佝偻的脊背，一言不发地走远了。
他的影子在石板路上拖得很长，最终融进另一片桥影的黑暗中。
埃希尔低声开口:“看来不仅寻常商业，他们引以为傲的造船业，也深受打击啊……”
他也终于想起自己的不妙之感从何而来了，“海上列车”、“船匠汤姆”……
“仅仅是为海贼王造船，就要因此判处死刑吗？”埃希尔看向库赞。
库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同样想起了这遭判决，自然地，他记得判决的结果：
“以十年为期，造出海上列车，以功抵罪。”
“这完全就没有什么罪嘛……”埃希尔仰起脸，阳光毫无遮拦地刺下，他本能地眯起眼。
“帮助海贼可是重罪哦，埃希尔。”库赞弯下腰，拎起脚边几个包装朴素的礼物袋，率先向前走去，“更何况，那是海贼王。”
头顶稳坐的小骑士充当了绝佳的遮阳帽，埃希尔视线不受干扰。
他看着男人的背影，本着低调出行的原则，今天对方只穿了简单的便服，深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
“你这么认为？”
“海军这么认为。”
埃希尔笑了。他抬手轻轻扶着脑袋上的小骑士，忽然向前小跑几步，灵活地转身，变成面对库赞倒退着走：
“海军这么认为？难道不是世界政府这么认为的吗？”
库赞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他继续走着，目光落在埃希尔脸上，拖长的语调里听不出情绪：
“哎呀呀……这话题，可有点危险啊——”
阳光透过运河水面反射上来，在埃希尔脸上跳跃，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映着光，也映出库赞自己的影子。
他看着少年依旧亮晶晶的瞳孔，却不再觉得这双镜子般的眼睛格外美丽动人。
玫瑰果然都带刺。他漫无边际地想，难得地认真起来，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形自然而然地投下具有压迫感的影子，目光沉静直视对方：
“我可不可以认为，你这句话是在分裂政府与海军呢？”
埃希尔浑然不惧，甚至笑得更开心了。嘴角弧度猛然上扬，他接着开口:
“呐，库赞，海军是遵从正义而行动的吧。”
库赞眼尾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当然啦，这可是海军的根基。”
“那么这份正义是谁制定的呢？”埃希尔转身，吐出是话语却没有停下。
“是海军？”
他踢飞脚边的小石子，顿了一下，接着开口:“是普通民众？”
“还是——”
“埃希尔。”声音不咸不淡，却及时响起打断了他。
“我的信条，是燃烧的正义。”
埃希尔：明明是冰属性男子嘛——
“海军的正义，就是世界政府的正义；世界政府的正义，自然就是海军的正义。 ”
他停下脚步，眼睛盯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
仔细想来，对于这小家伙的了解，貌似只限于卡普中将的亲属这一点——卡普先生知道他的这些想法吗？
他正想开口，却被对方抢了话头:
“吾等大义豪无阴霾？”
库赞看向他，眼神有些莫名。对于这句话，他持赞同态度，甚至觉得意外符合自己的信条，因此，他的回答是:
“当然。”
“哈哈哈哈哈。”少年直接低笑出了声。
库赞眨眨眼，感受着对面传来的明显开心的情绪，无奈挠了挠头。
虽然反应不大，但是这情绪是不是太过——
热烈了？
虽说埃希尔表面看着热情，可库赞总隐隐觉得，这少年骨子里是平淡的。
哪怕是偶尔闹点小脾气，只要旁人稍微哄两句，他便会像早上那样转移注意力，轻轻松松翻篇。
他本想用“冷漠”或“疏离”来形容，却又觉得并不准确，因为埃希尔的友善与关切向来真挚。就像此刻的大笑，库赞听不出丝毫讥诮或讽刺，只感受到一种纯粹的、浓郁的喜悦。
浓郁到有些不像他了……
“为什么笑？”库赞原本聚集的情绪被这突兀的笑而冲散，只剩满头疑惑。
但不得不承认，他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他微微蹙眉。自己刚才……难道在隐隐担心他继续追问下去？
“没什么没什么。”埃希尔抱住小骑士，眼睛弯成月牙。
“我只是在高兴哦，卡普先生的副将是一个理想高尚的人，这不是很令人高兴吗？”
库赞恢复了一贯懒洋洋的神态，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拆台：
“唉——说得好敷衍的。”
这般说着，两人却都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仿佛那段关于“正义”的对话，只是运河上偶然掠过的一阵风，吹过便散了。
只是库赞看着水道交错的街景，心底暗自嘀咕：卡普中将，您想要这孩子当海军的愿望，实现的可能性不大啊……
从某种角度而言埃希尔确实没撒谎，他确实是在为他的高尚而开心。
坚守正义的人本身是个正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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