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秦砂在自己小女儿的腐肉里,抱出来那个孩子后,四方砖便踹门而入。
他那时所见到的,便是一团腐肉幻化成气雾飘摇而上,而那个象征着新生的婴儿,则皱巴巴地缩在秦砂的怀抱里。
“你是谁?要干什么?”那时的秦砂警惕地问四方砖这个“外来客”。
四方砖不说话,只是盯着这个孩子,她便是他这次远来的目的——结果这个蚕食母亲生命以换得自己新生的恶童。
可是他犹豫了,他心软了。
他看到那小婴儿皱巴巴的后脑勺边,有一丝气雾萦绕不散,竟挂在了小孩的左耳尖上。
那大概是死去的妈妈对小孩的最后一吻。
这一吻,若是二人都活着,那并无大碍,可错就错在,这是一个死去的母亲在亲吻自己新生的孩子。
这是“死亡”亲吻“新生”。
她腐朽的气雾咬掉了孩子的左耳尖。
腐败迅速蔓延开来。
于是四方砖手起刀落,割下了她一只耳朵。
秦砂的惊叫和咒骂随之而至,她抱紧孩子,拉着秦厌,忙将她藏在身后。
转身去拿武器驱赶这个不速之客。
可就在这时,四方砖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眼神呆滞,嘴唇乌青,浑身冒着寒气。
见多识广的四方砖一下子就意识到,这个女孩突遭变故,邪祟附体,神志怕是已被心魔搅散。
若是不给她足够强烈的外界刺激,她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于是,再一次的,四方砖抬起了弯刀,直直向前,手腕一颤,简简单单就挖掉了她一只眼睛。
然后他转身而去。
这刺激足以击退她体内的邪祟,唤醒她的自我意识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弯刀尖上,还残留着上一个与长虫共生的恶人的血液……
亏欠就此产生。
四方砖讲到这里,再次看向当年站在自己面前那个呆滞的小女孩。
如今,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
只是,这失去的一只眼睛,令人不敢细看。
而她眼睛周围凸起的青筋,仍在不断外延,形态可怖又恶心。
“对不起。”四方砖为自己的疏忽道歉。
“谢谢。”秦砂和秦厌为迟来的救命之恩道谢。
黎明巴士驶向西方,落日的余晖刺破世界的黑暗,顺着东面的穹顶攀升至顶,又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等在一路向西道路的尽头。
经历了整整一个轮回,他们终于将过往剖开来晾晒干净。
初月抓着他们三人的手,一个盖一个的交叠在一起,说:“那以后,要共同战斗了。”
“还有我!还有我!”
小棠“噌”地窜起来,将自己的两手都放在他们的手上,紧紧握住。
初月:“小孩子就……”
小棠撅起嘴,不等她说完就辩解:“我不是小孩子了……”
妈妈走后哪还有什么小孩子……
她忍住发酸的鼻头,只是说:“我都长这么高了,不是小孩子了,妈妈没做完的事情,我来替她。”
初月皱眉,对秦厌说:“你们让梁荷尽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不是我让她做的,是她主动找到我……”秦厌说。
她将手抽出来,握住小棠的双手细细叮嘱:“你妈妈不让你体验爱欲之情我是知道的,所以,你老实一点,别想着走你妈妈那条老路,拼命储存汗液蒸汽……”
“那我就什么都不干?”
“你要做的,是带领你们地坑气囊族,做好迎战的准备。”
小棠双眉紧蹙听得认真,端端正正地点了点头,目光坚毅地像是个随时待命的军官。
小棠问:“好,我明白了,那我们的敌人,是那个在岩洞外欺负我的高个大叔吗?”
初月纠正:“不是,那个是高松华,他是死得透透的了。是另一个,王瑾,他是一个个不高、啤酒肚、发福的中年男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接着,初月将她对王瑾未死的推测跟众人说了,又说了些他与地上世界建筑可能是同生同死的关系,给她们做了点儿心理准备。
然后,又重点对小棠的身体状况做了检查,确认她只是因为吸食了初月的血岩浆之后导致的疯长、并没有别的病变之后,终于放心下来。
黎明巴士一路向西,奔向那个地上地下两个世界的连接点。
暮墙浓缩成小小一团,因巴士前进的惯性,它扁扁的贴在车后舱。
初月等人见它既不吞噬人也不胡乱飘,便任由它一路跟在众人身边。
如今秦厌的天眼已经能够自如控制,既能随时切换地上地下的视角,也能控制是否将共眼之人拉入视角共享。
于是初月便借着秦厌的双眼,依着上次进入地底世界的路径,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和秦厌标记地底世界的掩藏点和作战点。
接着,她们在高松华蚕室残骸边转了一圈。
一大一小两个蚕室因高松华的死全部炸开,蚕丝蛛线如玻璃纤维一样散落一地。
因为这里的蚕丝蛛线并未吸食到初月的血岩浆,所以它们只是碎落,并未烧得一干二尽。
晚宴厅里,才真叫做一干二净。
秦厌此时完全将自己天眼的控制权交给了初月,初月便带着她到了她父亲丧命的地方。
微弱的电流中,初月感觉到了秦厌眼角的酸涩。
“我不是为他的死难过。”秦厌强调,用只有初月能听到的心声和她交流。
初月说:“你不用苛责自己,心软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
“不!”秦厌不给自己留一点心软的余地,“就凭他对我妈妈做的那些事,他死有余辜!我只是……遗憾我妈妈没有找个更值得信赖的丈夫。”
初月不再多言,二人共眼后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她无所适从,她觉得自己有点接不住对方的情绪,于是便静默地穿过大厅正门,引秦厌去看里面的残局。
晚宴厅里,满地狼藉,焦黑一片。
初月似乎仍能感觉到当时的火光与烘热。
琉璃桌椅仿佛被火光削掉了一截一样,只留下几块残缺的面板。
在餐桌椅曾经放置的地方,初月发觉了一丝异样。
地板上本是焦黑一片的地方,有一块却明显要浅一些,仿佛有人在火灾后重回过现场,将这平方大小的区域,仔细清理过一样。
“这是什么?”
初月陷入沉思,不自觉自言自语,她并未期待身旁的人能给她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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