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鬼机灵一边往自己身上泼药酒消毒,一边跑着跟随指引来到了府衙的二层,还没挤进人群,就先听到了婴孩的哭声。
“孩子已经出生了?”鬼机灵高声问,“大人怎么样?”
闻声,用身体组成人墙的女子们当即让出一条路来。
跪在孕妇身前、满手是血的一名老妇人抬起头来,满脸的绝望,声音颤抖着,“血流止不住,您是纪姑娘纪大神医吗?求您快给她治治!”
妇人还醒着,只是很是虚弱,完全说不出话来。
鬼机灵连忙上前先给妇人喂下一颗药丸,又运起内力点过止血的几个穴位,血流很肉眼可见的变得细缓,并逐渐停下来。
离得近看到的人都松了口气,连连称赞神医。
鬼机灵没管,静下心来去摸妇人的脉,又检查一番,这才对众人道:“已经没有性命之忧,等她醒来,你们喂她服用两贴补气血的汤药,平时尽量补足她所需的食物。”
她起身去看孩子,是个男孩,有些瘦小,但面色不错。
她脱下外裳给小孩包裹起来,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才仔细还给旁边的妇人抱着,“很健康,但这几日又下起了雨,尤其要小心照料。”
抱着孩子的妇人连连点头。
鬼机灵又回到刚生产完的妇人身边,“你好好休养,稍后我给你送些滋补下奶的药物和吃食来,钱宅那边也刚刚生下了一个孩子,可能需要你一同喂养。”
一听到钱宅,众人都是一惊,毕竟都怕染上疫病。
但刚生产完的妇人却强撑着起身,虚弱但笑着保证道:“您带来,哪怕只有一口,我也会分一半喂那个小娃。”
“谢谢你。”鬼机灵握住她的手,又说,“放心,若那个孩子不幸染上了疫病,我们不会抱过来的。”
妇人点点头。
鬼机灵正欲收回手起身,就察觉到腰间香囊里传出来的异动,她一惊,连忙起身,“我有急事,要离开一趟,你们派一个人去钱宅……”
还没交代完,湿漉漉的沂源从窗户进来。
鬼机灵连忙挤出人群去道他面前,“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沂源点头又摇头,鬼机灵连忙言简意赅重复一遍,如此,沂源才点头,并且侧身让出通往窗户的路。
“多谢,这里就交给你了。”尾音未落,鬼机灵已经消失在雨幕中。
众人不解困惑的目光纷纷看向沂源,沂源不想说话,也顺着窗户溜了。
不等她们收拾干净,两贴药包从窗户扔进来,弄得一群人又是怔愣不已。
*
利州堤山上。
五天前,完成各城池的疏水搜救事宜后,邹瑅便带着大量兵士来到利州堤,挖渠疏水,避免再次下雨导致河水暴涨,再淹没了城池。
结束一天辛苦的挖渠劳动,吃过晚饭后,邹瑅回到自己的营中,照例从枕头底下拿出磨了好几天的一个圆玉环。
说是圆玉环,其实已经能看见手镯的雏形了。
玉质细腻清透,好似春雨后、山林上方的天空,在邹瑅黝黑粗糙的双手的衬托下,尤为细腻珍贵。
镯心中间还缠绕着金、绿两抹鲜艳颜色,像鸟又像龙,似缠绵又似酣战。
这是被邹瑅救下的一位玉石商人送来的,邹瑅从没收过任何谢礼,却被其玉质和其中两抹亮色深深吸引。
他瞬间想到了纪灵,又想到纪灵还送了他一个香囊,于是便买了下来,打算当做还礼送给纪灵。
还处于灾祸中,一时找不到好的工匠打磨,他便从玉石商人那里一并买来了工具。
每日睡前磨一会儿,再一想到纪姑娘收到时可能会出现的惊喜表情,他只感觉一天的疲惫都消失了。
邹瑅一边细致的打磨,一边幻想着纪灵看到这个手镯时的神情。
欢喜、惊喜、震惊、受宠若惊……邹瑅想了很多,却都觉得不对味,但脸上的笑容却没少分毫。
突然,帐帘被人掀开,邹瑅一惊,急忙起身并下意识将玉镯塞到怀中。
不等他问,就听急匆匆赶来的朱轶焦急道:“不好了殿下!怀鹤堤被暴雨冲垮了,大量积水涌入怀鹤乡,城中已经被淹没,守城的府兵都被冲走不少。”
“什么!怎么不早点来报?”邹瑅骂着,佩剑都没拿,就冲了出去。
他走得太急,完全没注意朱轶一闪而过的得逞笑意。
刚冲出营帐,杜英亮和几个人从树上跳下来,“殿下,您一人去救不了多少人,当务之急是集结兵士一同前往。”
“这个点几乎都睡了,等全部集结太慢了。”邹瑅一边往马棚走,一边对跟着的朱轶说,“你速速派人去集结兵士,我带二百龙武军先往,你随后立刻带兵前来救援。”
朱轶连忙应好,拖着肥胖的身体和几个随从转身去实行。
邹瑅又取下身份令牌丢给杜英亮,“派人传令给张乔,让他盯紧朱轶,朱轶若敢搞幺蛾子,立刻将其捉拿,而后带兵来怀鹤乡救人。”
杜英亮立刻吩咐下去,才吩咐好,就见邹瑅已经骑上了马,杜英亮和手下人也只得去寻马匹和蓑衣。
杜英亮将寻来的蓑衣和斗笠给邹瑅穿戴上,又去集结人马。
很快,邹瑅带着两百龙武军和杜英亮等人先骑马赶往怀鹤乡。
*
目送邹瑅和两百龙武军远去,朱轶当即放慢了速度。
一千二百名神武军早早集结,只待一声令下。
地方府兵拖拖拉拉,半天没能集结好。
神武军的将领张乔实在受不了了,当即带着两个副将找到朱轶,“朱城尉,神武军已经集结完毕,何时才出发?”
朱轶在张乔面前远没有在邹瑅面前阿谀奉承,他缕缕胡子,“我正要去找张将军呢。”
不等张乔说什么,他又说:“我在想,有灾民就需要粮食药物,张将军来得正好,就由你带着这一千二百名神武军去利州粮仓取吧。”
“一千二百人都去?”张乔只觉不可思议,连忙又说,“当下救人要紧,有两百人去运粮足矣……”
话音未落,朱轶拿出一块身份金牌,“张将军,你要违抗殿下的命令不成?”
“殿下的身份令牌!怎么在你这?”张乔说着就要抢过来,但被朱轶笑着躲开了。
“诶,张将军这是何意?殿下说了:”朱轶一副小人得意的模样,模仿着邹瑅的口吻说,“让张乔速带一千二百名神武军前往利州粮仓运粮,若有不从者,当场斩首勿议。”
张乔瞬间没了精气神,全靠两个副将在身后支撑着他。
他们虽不相信邹瑅会下这样的命令,但朱轶手中的身份金牌如假包换。
张乔只恨自己今夜睡得太早,没能在邹瑅带兵离开前见到邹瑅一面。
两个副将连忙劝张乔冷静,军令如山,不得不从云云。
见张乔不得不接受了,朱轶催促道:“张将军,速速带兵出发吧!”
张乔虎目狠狠瞪朱轶一眼,这才转身恶狠狠离去。
一千二百名神武军很快离开营地,去往和怀鹤乡截然相反的利州粮仓。
朱轶身边的师爷恭维笑道:“大人料事如神,今夜定能心想事成。”
其余人也跟着七嘴八舌恭维。
朱轶笑着听够了,才说:“按计划行事,派两百府兵跟上神武军,他们若是掉头,先以三皇子的名义与之周旋,拖延的时间越长越好。”
当即有人应声然后转身去实行。
朱轶又道:“其余人随我前往怀鹤乡。”
众人起身应是,很快,整座营寨中只剩下百余人不到。
远处密林中传来的些许动静也就无人注意知晓。
*
密林深处一个山洞里,王安听浑身湿透的探查兵说完,立刻来到邹杲身边,小声道:“王爷,朱轶动手了。”
邹杲嗯了声,朝王安伸出手,“扶我起来。”
手上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邹杲脸上更是惨白得吓人。
“王爷,您就在此处等候,小人带皇上旨意亲往即可。”
邹杲摇头,收回手说,“你非军中人,他们不会轻易信你,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即刻出发。”
说着,大步往洞口走去。
见状,王安只能上前扶着他往前走,忍不住又劝道:“那至少穿上蓑衣吧,王爷!”
邹杲再次摇头,“雨水对此刻的我来说反而有利,戴上斗笠护着头脑即可。”
说话间,也走到马匹面前,邹杲拿过千赤身上挂着的斗笠戴上,在王安的搀扶下上了马。
他勒马看向山洞前的五十来人,“天下第一阁能不能得到陛下的认可,就靠今夜了,为了父母妻小,众弟兄,随我出发!”
“出发!”
众人齐声高呼,策马紧跟在邹杲左右,朝利州城的方向追去。
*
一千二百神武军只有百余匹马,在张乔的有意为之之下,行进的速度更慢。
很快,林副将来报,“将军,三里外有至少两百府兵跟随。”
另一名周副将闻言当即苦口婆心劝道:“将军,掉头回去吧,殿下向来以人命为重,如此危难时刻,他定不可能让一千二百名神武军全部去运粮。”
林副将面色为难,“可朱轶手中有殿下的身份令牌,我仔细看过,上面的划痕都一样,绝非造假。”
周副将还要再说,张乔突然抬手打断两人,身后众兵士也停下了脚步。
只见他一双虎目突然看向左边黑幽幽的树林,凶狠骇人,腰间成武帝亲赐的佩剑也被他缓缓拔出。
周副将也听到了,小声道:“有动静,是马蹄声,不过百人。将军,末将愿带一百人将其揪出。”
张乔满脸凶狠,“不必,等他们出来。”
他又说:“他们最好有这个胆量,别让我等太久。”
林副将纳闷,“此处地势平坦,虽左边有大片树林,却绝非设伏的好地方,怎么会在此处设伏,朱轶到底想做什么?”
不等两人再说什么,数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树林中冲出,直奔他们而来。
“将军小心!”两位副将大惊,连忙驾马上前一左一右护在张乔身后。
张乔巍然不动,数到黑影很快来到眼前,张乔正欲下令攻击,就见为首的人距离在他们两丈远的位置勒住了马。
来人掀开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神武军中无人不识的英俊脸庞来。
邹杲笑道:“张将军,许久不见,近来如何。”
张乔又惊又喜,连忙越过两位副将上前,他身下的马儿绕着千赤撒欢,亦如张乔本人。
“大将军……”张乔热泪盈眶环视了邹杲许久,才吐出一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陛下他……”
邹杲眼眶一酸,差点没维持住云淡风轻的笑意,这种真切的关心最容易让人变得矫情软弱。
他笑着摇摇头,“和义父无关。”
从邹杲口中听到‘义父’二字,张乔心中安稳一些。
不等他再问什么,邹杲拿出怀中成武帝传来的密旨递给张乔,“怀鹤乡发大水是假,朱轶设伏欲杀三殿下是真。张乔与神武军一千二百名将士听令,即刻同本王救援三殿下,并清剿逆贼朱轶极其党羽!”
还未打开密旨查看,张乔便先出声应道,“末将听令!誓死救出三殿下,清剿逆贼朱轶!”
众兵士齐声应和。
张乔连忙对两名副将吩咐,喊二人传令下去,立刻掉头。一千二百人不是小数目,光靠他一嗓子不可能让所有人听到。
趁大军掉头的间隙,张乔不由担心道:“不知陛下这密旨是何时传到大将军手中的。敢对三殿下出手,朱轶背后之人恐怕是要反啊!”
闻声,邹杲顿了顿,成武帝先后给他写了两封密信。
第一封,是决定派邹瑅前往利州治水的当夜写的,一是关心他的身体,二是让他在暗处多多留意邹瑅。
第二封则是郓城城尉的密信送达的第二日发出来的,号令神武军的密旨也在其中。
思及此,邹杲看向张乔道:“陛下早有预料与防备,否则我今日也不会带着密旨来此。”
张乔一听也是,这时,副将来报,可以出发了。
“大将军,朱轶派了二百府兵跟随,末将先率一百骑兵在前开路,你带着大部队慢行。”
邹杲点头,看向身后他带来的五十余人,“他们随你同往。”
事不宜迟,张乔一应声,当即带着一百五十骑冲了出去。
不等朱轶派来的府兵说什么,先被神武军打得乱了阵脚,四散而去,根本没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
得知邹瑅的身份令牌不在他们手中,朱轶留下五十人打扫战场,立刻又带着大部队往怀鹤乡赶。
*
雨越下越大,月亮完全被厚重的云彩挡住。
行到必经之路的一处峡谷,马儿都慢了下来。
杜英亮和龙武军校尉余衡的眼皮都直跳,直觉不妙。
两人先后开口劝道:“殿下,前方峡谷道,若两边有人埋伏,我方纵使天兵下凡,也难逃一劫。”
杜英亮附和道:“殿下,容小人先带人前往试探,若无伏兵,殿下再率大队兵马通过。”
邹瑅焦心怀鹤乡的情况,但也知道大局为重,于是叹气答应了。
杜英亮得令,当即让手下几个兄弟骑马先往,余衡又喊几名龙武军弃马爬到两边山顶上查看。
随着人马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不多时,探路的兵马去而复返。
“殿下,地面未见埋伏!殿下,地面未见埋伏!”
“好!”邹瑅大喜,当即就要发令继续前进,却听余衡劝道,“殿下,去往山上探路的兵士还未回来。”
邹瑅再也没耐心等,当即道:“分两批,我带一百人先往,若遭遇埋伏,你立刻救援,若无埋伏,你带另一百人跟上也不算迟。”
余衡还想再劝,但也知道再劝只会惹邹瑅不悦,“殿下,还是由末将带一百人先行吧。”
邹瑅知晓余衡救人干活时有多卖命,片刻的思考就同意了,“好,那你万事小心。”
余衡点头应好,又说:“若却又埋伏,殿下不必相救,先回营搬救兵,怀鹤乡万余条人命更要紧。”
邹瑅沉重拍拍他的肩膀,策马靠边,让出道路。
余衡高喝一声,带着一半人马先冲进峡谷之中。
末尾的人马才隐如黑暗之中,就听道两边山上传来呼喝声,很快,峡谷中惨叫声和马鸣声传来。
邹瑅和杜英亮都是一惊,杜英亮比起邹瑅,还多了一分庆幸。
杜英亮当即道:“殿下,我们速速回去调集援兵吧!”
邹瑅摇头,还未发令,身后两边的树林中涌出不少人。
只听有人高声喊道:“杀啊!杀一人得十金,杀十人得百金,杀领头的得万金,富贵在此一举,兄弟们冲啊!”
来人乌压压的,数量不少。
这一下,别说普通兵士,连杜英亮都是一惊。
哪来这么多人手,这是不杀了邹瑅绝不甘心,朱轶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邹瑅也是震惊不已,但他历经沙场,很快沉声道:“两队汇合冲过峡谷,方有一线生机,随我冲!”
说罢,他先一步挥鞭斥马冲进峡谷之中。
众龙武军立刻应召,策马加速跟上。
峡谷两边若干暗箭射出,杜英亮几人分散在邹瑅四周,替他截去飞箭。
很快,便遇上带兵往回冲的余衡。
不等余衡震惊担心,邹瑅想说:“后方有至少三百追兵,前方定然也有拦截,但应该会少一些,率众通我杀出一条生路!”
邹瑅这的确算反其道而行之,但后追兵前有拦堵的,怎么都免不了一场厮杀,自然是人多更好。
余衡等人当即响应,勒马转身,同邹瑅一齐往峡谷的另一头冲去。
暗箭一直未停,痛呼声不绝于耳,不时有人落马,但大部队策马不停,很快,视野变得开阔。
果不其然这边也有伏兵,还未完全走出峡谷,几条粗粝的拦路绳先拦住冲在前面的人的马匹,不少人从马上摔落,不等他们起身,就有人冲出来补刀,一时惨叫连连。
邹瑅等人在队伍中段,马匹未受到影响。
“冲!”邹瑅当即带兵前往救援。
很快,两拨人厮杀起来。
拦截的只有百余人,对上训练有素的龙武军,哪怕是战损后的,也很快败下阵来。
邹瑅带着百余人冲了出去。
不多时,追兵就追了上来,他们手中有弩机,一边策马追,一边不间断发射弩箭。
后方又有不少人中招,邹瑅听着别提多心痛,但也只能加速往前冲。
没多久,他就看到横在前方路上的几块大石头和几根粗壮的树干。
这边的地形邹瑅有印象,两边是茂盛的草丛,外侧草丛之外,就是高耸的落崖,下方是水流湍急的河流,再往下十里就是怀鹤堤。
在马撞上拦路障的前一刻,邹瑅连忙勒马,高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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