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海河像一条黑色且不甚干净的缎带,在天津卫这座充满了污垢的城市里,懒洋洋地躺着。
河面上起了薄薄的雾。
远处租界里那些高楼的灯火,透过雾气看过来影影绰绰的,像一堆死鱼的眼睛。
河岸边那片被当地人称为三不管的低矮的棚户区里,倒是还亮着几点昏黄的灯光。
那是几家通宵营业的小小馄饨摊和赌场。
陈墨就挑了其中一家生意最冷清的馄饨摊,坐了下来。
摊子很小。
一口半人高的大锅,咕嘟咕嘟地,冒着不知是骨头还是什么东西熬出来的、白色的热气。
旁边支着两张被油污浸透得看不出原色破旧的小木桌。
老板是个驼了背的干瘦老头。
正靠在炉子边眯着眼睛,打着盹。
“老板……”
陈墨,敲了敲桌子。
“来碗馄饨,多放香菜。”
老头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
“没了……”
他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干瘪,没精神。
“客人……香菜没了,猪肉也没了。”
“只有白菜的……”
“行吧。”
陈墨点了点头。
“那就来碗白菜的,汤多点。”
老头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
从旁边一个油腻腻的木盆里,抓起一把早已包好的馄饨,扔进了滚开的水里。
然后又继续靠回炉子边,打他的盹去了,仿佛这桩生意跟他没半点关系。
陈墨也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
看着河面上那几点有气无力的渔火,在寒风中摇曳着。
他在等小提琴,这里是约定好的地方。
大概一刻钟后。
一个穿着一身半旧的黑色棉袍,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毡帽的高大的身影,也在摊子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他看起来像一个刚刚从赌场里,输光了钱失意的赌客。
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廉价的酒气和晦气。
“老板!”
他也同样敲了敲桌子,声音有些沙哑。
“来碗馄饨,不要香菜。”
驼背老头依旧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死样子。
同样是给他下了一碗白菜的。
两人谁也没有看谁,像两个素不相识的萍水相逢夜归人。
“尸体找到了吗?”
陈墨喝了一口汤,像是在自言自语。
“找到了。”
小提琴低着头吹着碗里的热气。
“昨天晚上城西青龙帮和斧头帮火并,**七八个。”
“警察局那边王二麻子已经打点好了,领了一具没人认领的无名尸。”
“身形跟你差不多,脸上被砍了十几刀,他亲妈来了也认不出来。”
“现在尸体已经悄悄地冻在了法租界医院的停尸房里,就等明天晚上换了。”
“好……”
陈墨点了点头。
“那烟花准备得怎么样了?”
“也准备好了。”小提琴回答道。
“我已经通过咱们在军统内部的那条暗线,把一份假的关于‘日本海军准备秘密转移一批黄金到塘沽’的情报不经意地,透露给了那个姓沈的女娃娃……”
“加上你的真情报,他们很积极。”
“我的人亲眼看到,她和她的那个行动小组,今天下午已经全体换上了码头工人的衣服,潜伏进了塘沽。”
“看样子……是准备在明晚大干一场了。”
“很好。”陈墨又吃了一个馄饨。“船呢?漕帮那条老狗靠得住吗?”
“靠是靠不住。”
小提琴的回答很干脆。
“但是他孙子的骨头靠得住。”
“他已经把他手底下最心腹的三个红棍,和一条最快的烧柴油的火轮,都交给了我们。”
“船就停在海河下游,一个废弃的芦苇荡里。”
“路线他也已经画好了,可以避开日本人所有的水上巡逻哨。”
“那就好……”
陈墨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完,终于感觉到自己那冰冷的胃有了暖意。
计划所有的环节都已经严丝合缝。
替死鬼,有了。
放烟花的,有了。
跑路的船,也有了。
一个堪称完美的闭环已经形成,现在只剩下最后也是最凶险的一环了。
“明天晚上,”陈墨放下碗,看着小提琴那双在热气氤氲中,显得有些模糊的蓝色的眼睛,一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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