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执收了剑从床榻一侧的圆柱后走了出来。
卢道忠的脖子僵硬地往后扭紧张侧目余光依稀看见了一道身形修长的人影欲待再看下一瞬屋内唯一的一盏灯便被他挑剑扑灭。
屋内陷入了黑暗廊下的夜灯隔了一扇门窗扇菱格内溢进来的光芒太微弱连来人穿的衣裳是何颜色都看不清。
来人走去他书案前的官帽椅上落座后开口问道:“卢家主今夜去了哪里?”
卢道忠正猜测着他的身份他说他是大理丞王兆的人能直呼其名且还能躲过他卢家侍卫悄无声息潜伏在他书房内此人的身份绝非寻常。
他很快想到了王兆所说的上面的人。
卢道忠紧张又激动卢家与其他三家不同经营的是布匹绸缎香料这些东西离不开贸易他去过金陵、长安等地他的心便不再仅安于扬州这一块地方。
他得为卢家拓展出更宽阔的领域。
想要摆脱朴家走出扬州最快的方法是得到朝廷的支持。
在朝廷打算派人来扬州的前一年他便开始避开朴家尝试联系朝廷。新朝的皇帝擅战天下太平了四五年了朴家虽厉害胳膊扭不过大腿他只要做到两边不得罪届时即便双方有一场硬战这又关他什么事呢?
说不定还能在战事来临之前坐收一笔渔翁之利。
他从黑暗中观察着来人眼睛看不清感觉很灵敏来人的气势不凡卢家主愈发笃定此人比王兆的官职更大他确认道:“大人前来是王大人授意?”
“不必试探我。”对方却看出了他的心思“我问你你回答便是。”
卢道忠也不是愚蠢之人赔笑道:“这万一旁人假借了王大人的名义窃取了不该有的信息...”
对方便递给了他一块腰牌。
卢道忠上前接过摸了一番认出来了是扬州知州的令牌便也彻底放了心低声告诉了他今夜的行踪:“今夜朴家招见了三大家。”
宋允执听着。
“崔家一倒四大家只剩下了三家今夜前去赴约的便只有我与钱家七娘子。”卢道忠道:“接应咱们的是朴家在扬州的一脉三房三夫人。前不久崔家与钱家交手崔家倒台钱家也没能落到好大娘子没了七娘子在海上发了一通疯把崔家的十艘船全给炸没了事发时大公子正好在海峡这不关心则乱也来了扬州。”
怕**这其中的关系卢道忠主动解释道:“早年朴家大公子与七娘子有过一段情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奈何四大家不轻易通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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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鸳...
“不必说这些。樾咯
卢道忠一愣,忙闭了嘴,可思索了一阵,发现还是绕不开,便硬着头皮道:“今日,朴家大公子也来了。
停顿半晌,见对面的人没出声阻止,又才继续道:“崔家一倒,崔万锺手里的茶叶生意便没有接手,今日三夫人叫两家过去,一是为了敲打咱们,二也是在考虑,该把这桩生意给谁合适。
“朴家大公子来之前,三夫人对钱家七娘子很是不满,可大公子一来,局面便不一样了。
本以为最合适的人是他卢家,谁知道盐引和茶叶两样东西都被钱铜截了胡,卢道忠多少有点夹杂着自己的私冤,“是小的没有本事,若能拿到朴家茶叶生意,也能助朝廷,助大人早日寻到走私的把柄,可惜了,大公子护犊子似的,竟把茶叶生意给了钱家...
谁知坐在黑暗中的人嗓音一凉,反问:“她不是拿账本换的?
卢道忠心头一跳,他是如何知道的账本?
本着两边不得罪的原则,他本打算瞒住账本之事,既然朝廷已经知道了,便不敢再隐瞒,他道:“七娘子手里确实有一本账目,本是在深山寨子里的段家少主手上,可前不久七娘子带着她那位武夫姑爷,把账目偷了,打算以此为要挟,接手朴家的茶叶生意。
何为要挟?
不过是谈判的筹码罢了。
宋允执是第一次见卢家家主,只觉得此人说话令人厌恶,不老实。
脑子不如钱家那妖女半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没再耽搁,走之前与卢家家主道:“既已投了朝廷,便管好自己手脚,若犯下罪恶,朝廷并不会因你今日之功,而宽恕一二。
卢道忠被他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警告,弄得背心一寒,人从后窗走了,他才回过神,先前的紧绷一瞬放松,再也站不住,瘫坐在了地上。
一身白洗了,全是冷汗。
卢道忠一夜未眠,一直在想他最后一句话是何意,到了第二日早上,便收到了消息,赌坊的人来报,“老爷,蓝家小公子被囚在了咱们赌坊内。
“谁?卢道忠以为自己听错了,蓝家的人不是被押回金陵了吗?
“蓝翊之。赌坊的人小声道:“半月前朴家二公子在咱们赌坊定了一包厢,把蓝翊之囚在了里面,昨夜来了一位武夫,将其救出来时,不少人都瞧见了...
朴家二公子囚他干什么?
卢道忠不明白。
可不管他是何目的,人是在他卢家赌坊发现的,再想起昨夜那位大人的话,卢道忠赶紧去了一趟知州府,见王兆,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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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铜睡得晚,起来得也晚。
醒来时见院子里阳光静谧,话音鸟语,耳边一片祥和安静,有些意外,唤了扶茵进来,问道:“姑爷今早没来?”
扶茵摇头,“娘子昨夜不是让姑爷好生歇息?”
奇怪。
他不是应该一大早就闯进来冷脸质问她,为何又又又骗了他吗,今日怎如此安静了?
见她出神,扶茵问道:“要奴婢去唤姑爷来吗?”
钱铜道不用,起身去找衣衫,她自己过去一趟。
今年春天的雨水少,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加之昨夜睡好了,钱铜精神好心情也好,踏着轻快地步伐,去找她的七姑爷。
她人过来时,宋允执正坐在屋内品茶,余光瞧见那抹身影跨进门槛,特意抬头瞧了一眼外面的日头。
正午了。
睡得挺踏实。
钱铜冲里面正喝茶的公子一笑,问候道:“昀稹早啊,昨晚休息好了没?”
宋允执懒得应她。
钱铜习惯了他的高冷,走去他身旁,看了一眼木几上摆放的一饼团茶,乃时下最为名贵的建茶,眼睛亮了亮,问他道:“味道如何?”
前几日从段少主那把茶买回来,她吩咐阿金给姑爷拿几样品种最好的品尝,她自己还没来得及尝呢,今日正好赶上了,不待他邀请,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指了指他手侧另外一只白瓷圆杯,期待地道:“给我也来一杯。”
宋允执倒了一杯给她。
钱铜放在鼻尖嗅了嗅,“真香,不愧咱们豁出命去抢,值了。”
豁出命的不是她,宋允执没再饮,端坐在那,漆黑的眼瞳看着她,等她接下来的表演。
睡醒了还未喝水,钱铜渴了,一口尽饮,把空杯子推到他跟前,手指头在木几上轻轻敲了敲,“再来一杯。”
宋公子沉默着为她倒茶。
她目光盯着眼前潺潺流动的茶水,与他闲谈起来:“段少主送茶时,便放了话,本次银货两讫,往后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嘁——”她笑了一声,面带嚣张之色,很是自负,“他当我怕他不成。”
宋允执见过趾高气扬的女子,当朝公主自负起来,也没有她此时脸上的轻蔑与自信。可偏偏又是一张纯真的脸,那样的表情将她的狡黠衬托得更为明显,看起来像是一株带刺的花,魅惑着人往前,在你伸手采摘的那一刻,她便一剑刺出,让你**的都不知道。
她仰头,神秘地与他道:“我如今找到了一个大靠山。”
宋允执知道她安耐不住,他不去找她,她一定会来找自己,把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圆上。
他听她圆。
“昨夜那个抢我账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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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找了对方已找了过来。”钱铜问他:“你猜是谁。”
宋允执轻笑“谁?”
她倾身凑近他低声道:“朴家今日一早他们的人找过来说崔家被抄家后茶楼无人接手要把生意给我。”她目光里溢出藏不住的兴奋冲他一眨眼“这回咱们家真要发财了。”
钱铜看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眼底里的变化惊愕也好生气也好她都能理解可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他一句平平淡淡的贺喜“恭喜了。”
陪着宋公子饮了一个时辰的茶茶壶里的水换了两壶对面的宋公子坐在那脸色都没变一下。
钱铜暗自惊叹身体真好。
可她忍不住了要去茅房假装镇定地从宋允执屋里出来脚步却走得格外匆忙果然谎话说多了骗人都骗不了了。
卢家到底有没有叛变她突然有些摸不清。
茶水喝太多她是真的急出来后匆匆问扶茵:“蓝翊之呢送走了吗?”
扶茵点头“昨夜娘子说要把人送回去今夜一早阿银便把人送去了知州府这会子应该押去了码头。”
钱铜忙道:“赶紧问清楚人走的哪一条路线去堵人把他留下。”
扶茵一愣心道您不早说。
蓝小公子昨日夜里悲喜交加前半夜高兴娘子救了他后半夜听说娘子要把他送去官府眼泪都流了一升。
扶茵赶紧派人出去
——
蓝翊之正在港口等官船。
因蓝家的案子未结蓝家一家尚未获罪官府的人只负责看官押送回金陵并没有上镣铐且就他此时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手脚再戴上镣铐只怕连路都走不动。
负责接送官船的官差上回也送过他那时蓝家一家子都在哭唯有这位小公子忙着一个个的安抚这回独自一人了怎么泪流满面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忍不住问:“他不是上船了吗怎么还在扬州哭成这样是出逃未遂被抓回来了?”
押送的官差也不太清楚“今儿早上自己来的官府主动自首要回金陵除此之外他一个字也不说喏就这样一个劲儿地落泪横竖人已经回来了送回金陵让那边的人审吧...”
两人说话也没特意回避风一吹全进了蓝翊之的耳朵。
他紧紧地捏住拳头捏得骨头泛白。
被在暗屋里时他一心想要逃生可此时逃出来了日光所照之处不允许有半丝肮脏那一场劫难也变成了他这辈子都抬不起头的**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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