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白雾逐渐散去，夏油杰发现自己正站在盘星教的宣讲台上，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檀香和消毒水味，脚下的木地板非常干净，好像从来没沾染过血迹。
夏油杰下意识挺直脊背，理了理袖口，露出属于夏油教祖的假笑，从穿上这身衣服开始，他就知道虚张声势很重要。
脑海中那些关于愚昧的非术士，创造一个属于咒术师的世界，还有聚集金钱的猴子，聚集诅咒的猴子，各式说辞早已烂熟于心，每天告诉自己讨厌非术士几乎成为本能。
夏油教祖掩饰似的扫过台下，想看看咒灵读取记忆所创造出的场景，然后他整个人一僵。
台下坐着的既不是满脑肥肠用来聚集金钱的猴子，也不是部长官员之类需要震慑的关系网。
左边，一对中年夫妻穿着再日常不过的衣服，他们是夏油杰死去的父母，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用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平静眼神看向他。
中间是灰原雄，阳光积极的后辈一身高专制服，眼里亮晶晶的，小太阳一样的人，仿佛随时会跳起来喊一声“夏油学长！”
到了右边，夏油教祖微微一顿。
是小山村时期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瘦骨嶙峋，互相依偎着如同受惊小兽的两个孩子。她们仰着小脸，眼神里是全然信任的依赖。
夏油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了，那是比吞咽咒灵玉还难以忍受的，精神上的抗拒。
他抗拒在这些人眼前开口，他的理论，关于大义，关于清除猴子，关于他如何选择一条离经叛道，不惜弑亲也要走上的路。
难道要对身为普通人的父母说，你们是应该被清除的存在，再次抹杀他们；对曾经仰慕自己的学弟说，你的保护没有意义，咒术界的未来是同伴的尸山血海；对原本会死在猴子的偏见和虐待中的双胞胎说，组成现在的他的所有一切如此不堪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冷意流遍全身，夏油教祖站在自己精心搭建的台上，头一次对台下人到了哑口无言的地步。
死一般的寂静中，他们的目光像镜子，把自己那套反复证明，反复自洽的逻辑照得无所遁形，千疮百孔。
血，温热黏腻的血，从父母脖颈处，从灰原的下半身，从双胞胎裸露在外的面庞、手臂渗出……一路流淌，直至撕开他不敢直视的“大义”外皮下，血淋淋的内核。
袖子里，夏油教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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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眼看见的也不是什么美好记忆。
五条悟前一秒还在心里吐槽织梦者的品味差，抽离记忆搭建幻境造出了一个四不像的场景，下一秒画面合拢，街头熙熙攘攘，嘈杂人声瞬间将他包围。
是新宿街头。
五条老师指尖一动，暂时熄火，改主意打算陪咒灵玩玩。
于是正站在他面前，自从得了精神病，整个人都精神多了的夏油杰说:“想杀就杀吧，悟，你的选择都有意义。 ”
一字不差，冰凉平静的语调，不知情的人听了可能觉得是破罐子破摔，其实罐子只有“碎”这一个选项，拼不完整了。
五条悟冷笑，又是这样，他脸上缠着的绷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收回手，赌气一般想往前迈步，想追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断那套狗屁大义，不论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让他闭嘴让他留下就行。
然而，就像当初一样，双腿沉重的无法抬起，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着他，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挤压。
毕竟困住的是两个特级，其中一个还是最强，这种级别的幻境充其量只能带来一点精神污染。
不是五条老师动不了，是当初五条悟的可选项里，没有向前的选择。
“最强”头衔带来的责任压得他动不了，是维护咒术界的秩序，烂到根里的高层已经无法改变，他需要培养一批新的咒术师，是来自各界的窥探和注视……
已经没人能和“最强”并肩。
但同时，一股更原始的冲动不断提醒，追上去，抓住他，否则没机会了，以后再见就是对立面，管什么责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念头转瞬即逝，被强行按耐下去，五条悟清楚，这不行，17岁的他做不到，27岁的他更做不到，他是成熟的大人，怎么会比不过冲动的青少年。
短暂的挣扎和迟疑中，“夏油杰”已经再一次消失在人群中，再也没有回头。
随后，幻境重组，“想杀就杀吧……”，一次，两次，三次，场景开始循环播放，在不断重复中他始终没有迈出一步，“最强”的特权里，唯独少了那时一瞬间的随心所欲。
可能因为精神污染太戳痛处，原本刻意保持距离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一起。
夏油杰感受到左肩传来的温度，对着空气喊了一声:“悟?”
“啊，是我没错。”
五条悟微微扭头，六眼能看见右边靠着的人，是夏油杰。
夏油杰:“你那边怎么样，没事吧。”
这声音仔细听能听出来有点紧绷，五条悟看见他袖口里掩盖的手心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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