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瑾离开上京已有十余年,遥想她离开时不过是一个眉眼还带着稚气的八岁小姑娘。
纵使那时是何等金尊玉贵,凭着侯府嫡女的身份冠绝上京,如今这繁华京都里那些弯弯绕绕的生存礼仪,也早就被她忘得差不多了。
回京之前,贺兰瑾特意去了一趟甘州。
三年前北境的那一场大乱,偌大一个世代将门,顷刻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最不务正业的子弟。
承袭侯府爵位的正是贺兰瑾最小的哥哥贺兰峥,现下正任命甘州督军。
如今也是贺兰瑾唯一的哥哥。
先前兄妹俩在信里打过一个赌,赌的正是北黎使臣签下求和书后,谁会受召回京。
贺兰瑾赢了,自然要来显摆一番。
只是上次见面时两人大吵一架,闹得不欢而散,此刻站在贺兰峥面前,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虚。
“你当真清楚知道,现在一旦回京意味着什么吗?”贺兰峥皱着眉问道。
“意味着陛下不会再放我回北境了,”贺兰瑾垂眸,“也意味着往后的婚丧嫁娶,再由不得自己做主。”
贺兰峥盯着贺兰瑾看了许久,想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恐惧、半分难过,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的无奈也好。
可是没有,贺兰瑾平静的仿佛在讲述别人的命运。
贺兰峥望着她,眸中掠过复杂的情绪,终是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了然,又有几分无奈:“所以,近日那些‘镇北将军功高盖主,北境百姓只知贺兰瑾,不知陛下’的传言,是你故意放出去的。”
贺兰瑾笑笑,脸上具是微不可察的自嘲,缓缓说道:“是,这便是我的手段。”
贺兰瑾思绪越飘越远,马车外传来一道声音,“将军,到城门口了。”
贺兰瑾轻轻挑起车帘,望向不远处高悬着的上京牌匾,只觉得恍如隔世,八岁那年,父亲用一辆马车匆匆忙忙将她仓促送走,那时她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
宋萧是第一次来上京,正望着不远处那片蒸腾着纸醉金迷的繁华京都咂舌感慨,下一秒就被吵吵嚷嚷的人浪唬住,忙钻进马车。
她知道贺兰瑾在大靖百姓心中威望极高,身世凄惨、临危受命、兢兢业业,神威盖世,这几个形容词极高地拉高了百姓对她的崇敬。
可看着上京城门口乌泱泱的人,她觉得自己还是知道的不够。
自陛下下旨召贺兰瑾回京,不过月余,这位实实在在手握兵权的侯府贵女,如同一颗大早上投入湖面的石子,成了茶馆戏台上人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如今,大清早就将入城的必经之路堵的水泄不通。
一部分百姓是感念贺兰家子弟多年坚守北境,保百姓安居乐业数十年,特意赶到夹道迎贺兰瑾入城,表达对北安侯府的敬意。
而另一部分百姓则是想要第一时间求证,贺兰瑾是不是真的如戏本子里描述的一样神威盖世,三头六臂,能以一己之力迎战敌军千万,于神不知鬼不觉间取敌方将领项上人头。
自然,还有一部分百姓只是单纯的喜欢凑热闹。
总而言之,这浩浩荡荡的局面已然形成。
宋萧不由得暗自感慨自家将军在京郊便果断改乘马车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
贺兰瑾看着掀开帘子弯腰进来的姑娘,打趣道:“怎么,方才不是还说身为武将定要威风凛凛地骑马入城,让上京百姓都好好瞧瞧我北安军威仪吗?”
宋萧脑海中浮现出官道上的夸张情形,不由得打个冷战,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回道,“下次吧,几年前被我阿爹从朔山打回的那一只老虎,都不曾被这样围观。”
宋萧是贺兰瑾的副将,其父原本是北安军旧部的一位亲随。
三年前蓟北关一战惨败,幽州大乱,她的父母皆在战乱中亡故。她也被敌军掳走,是贺兰瑾亲自提剑将她从死人堆里抢了回来。
后来贺兰瑾接手幽州防务,清点旧部家眷时又见到了宋萧。见她虽年少却性子沉稳,且自幼在幽州长大,对当地的地形人脉了如指掌,便将她调到身边做了亲随,短短三年便凭战功擢升副将,成了贺兰瑾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宋萧话音刚落,在一旁看茶的小姑娘便忍不住痴痴的笑起来。
宋萧佯装生气,伸出手捏了捏小姑娘小团子一般的脸,咬牙切齿道:“青沅,少嘲笑我。”
青沅先斟了一杯茶递给贺兰瑾,才捧着脸到宋萧眼前,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撒娇。
“阿沅是喜欢宋姐姐才笑的。”
好会哄人的小丫头。
外面早有兵马司的人维持秩序,长戟交错成屏障,将涌来的百姓拦在两侧。青沅扒着车窗缝隙往外瞧,忍不住小声问:“姐姐要不要出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贺兰瑾正捧着本刚从书肆买的话本子看得入神,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吐出两个字:“不用。”
见贺兰瑾兴致不高,宋萧拦住还欲再说什么的青沅,小声说道:“还嫌‘死’得不够快吗?”
她朝贺兰瑾的方向努了努嘴,又飞快扫了眼窗外,语气里带着警示:“陛下本就对郡主心存忌惮,这时候若再摆出这般排场,明日宫里指不定要怎么议论,说郡主恃功自傲、笼络民心。”
青沅这才恍然,吐了吐舌头不敢再作声。
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贺兰瑾翻动书页的轻响。
过了大约一刻钟,马车外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即是兵马司城北指挥使的声音,带着几分惶恐:“下官办事疏忽,让百姓拥堵了道路,惊扰了郡主,还望郡主恕罪。”
贺兰瑾抬手示意宋萧推开车窗,冷风裹挟着市井气息涌了进来。马车已行至城内,街道虽不复城门口那般拥堵,却也人声鼎沸。街边小贩支着各色摊子,糖葫芦的甜香、热包子的蒸汽混着吆喝声扑面而来,挑着担子的脚夫、摇着扇子的公子哥往来穿梭,一派鲜活热闹。
往来行人见侯府的马车过来,都下意识地往路边避让,有人还忍不住驻足打量,低声议论着什么,目光里有好奇,也有敬畏。
她目光扫过前路,眉头微微一蹙:“这方向,不是去侯府的路。”
指挥使赔着笑,语气愈发恭敬:“回郡主,陛下有旨,特许郡主先行进宫领赏,侯府那边已派人知会过了。”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马车猛地一刹,车厢内顿时一阵晃动。青沅摆在小几上的茶盏“哐当”落地,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她自己也没坐稳,整个人被甩向车壁,疼得闷哼一声。
还未等马车内的人反应过来,车外已响起一道嚣张跋扈的少年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挡小爷的路?”
宋萧脸色一沉,猛地攥紧拳头便要掀开车帘下车理论,手腕却被贺兰瑾伸手稳稳按住。
贺兰瑾目光掠过车窗,斜瞟向侧面,城北指挥使早已慌不迭地下了马,堆着满脸笑迎上前去,声音里带着讨好:“下官见过翊王殿下,见过楚小世子爷。”
贺兰瑾所乘的马车,是北安侯府一早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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