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步履从容地走到讲台坐下,陈子俊紧随其后在她身边站定。
自从上次接风宴上,陈子俊见过谢道韫一面后,他再也没有歧视过她以女子身份讲课事情,反而对她多有推崇。
谢道韫平时上课时,他还会偷偷摸摸跑到讲堂外来围观。
这次抓住机会,更加紧跟着不放,自告奋勇来维持课堂纪律。
谢道韫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本是客席的身份来书院教书,自然不好与陈子俊计较,便放任他去。
如今书院里,不少人都看出这位陈夫子对谢先生的情意。
只有陈子俊自己死鸭子嘴硬,拒不承认,但行动上又不停地去打扰谢道韫。
“博弈之术,需亲手过招,现在你们轮流上来与本席对弈。”
谢道韫含笑问众学子。
“你们谁先来?”
“我。”
王蓝田抬起下巴,眼神轻视。
“请。”
谢道韫伸手示意。
结果王蓝田刚上台对局,下第一子时便闹出个大笑话。
他还浑然不知,轻蔑地问道:“谢先生,才开始下,难道你就认输了?”
谢道韫无奈叹气。
“初学者入门皆知,起手一方先下黑子,你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足下大概是从小随意惯了吧。”
学子们哄然大笑,周亦枝笑得最为大声。
“王蓝田,看你气势汹汹的样子,还以为你棋艺多厉害,结果就这?哈哈哈笑死我了,快下来吧你,真是丢人。”
周亦枝毫不客气地嘲笑他。
其他学子也纷纷群嘲:“下来吧你。”
王蓝田灰头土脸地跑下来。
谢道韫看向周亦枝,嘴角含笑。
“周亦枝,你上来和本席对一局吧,我想看看你的棋艺如何。”
笑得正欢的周亦枝声音戛然而止。
“啊?我?我棋艺很差的谢先生。”
“无妨,棋艺差可以学。”谢道韫鼓励道。
周亦枝只好上台坐下。
随着棋子一枚枚落下,周亦枝刚开始还能忍住不悔棋。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早已习惯下棋悔棋,下到后面屡屡觉得自己放错位置,再也忍不住。
“谢先生抱歉,这枚我放错了,我本来要放这里的。”
她伸手将棋子放到另一个棋格上。
谢道韫笑着说:“无妨。”
谢道韫刚开始还觉得无碍,直到周亦枝接连悔了三个棋子后,她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梁山伯和荀巨伯捂脸,没眼看。
才嘱咐过他,结果老毛病又犯,这还是和谢先生的对局。
坐在第一排的王蓝田紧跟着嘲笑道:
“周亦枝你还好意思笑话我,你这频频悔棋,是不是输不起啊?”
“我怎么会输不起,我的棋艺肯定无法胜过谢先生,反正怎么样都是输,但输得太快了,谢先生反应不过来怎么办?”
“我这般只是为了让谢先生多观察观察我的棋艺,好给我指导。”
周亦枝说得理不直,气也壮:“观棋不语真君子,王蓝田你少说话。”
“我…你”,王蓝田指着她满脸怒火。
“谢先生,我们继续下。”周亦枝回头说。
谢道韫放下手中棋子道:“观棋不语真君子,周亦枝你可知下一句是什么?”
没等周亦枝接话她便说道:“举棋不悔大丈夫,你啊……”
她摇了摇头嗔怪道:“不是个大丈夫,就是个小滑头,本席不与你下了,你下去吧。”
“哦。”
周亦枝垂头丧气地站起身,乖乖下台坐好。
马文才见到周亦枝宛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耷耷的,倒是难得看到她这幅吃瘪的模样。
想到前因后果,他嘴角溢出笑意,不禁感到好笑。
陈子俊对着周亦枝的背影摇头叹气,然后视线落在其他学子身上。
“还有谁要上来?”
马文才敛去脸上笑意,神色淡淡地举起手:“我来。”
“请。”
谢道韫微微一笑。
马文才上台后的画风与王蓝田、周亦枝迥然不同。
刚落下第一子,谢道韫开口称赞道:“直奔中原,好气势。”
两人落子速度快而准,仿若两军对战一般,在棋盘上互相杀伐起来,引得学子们纷纷上前围观。
随着棋盘上局势焦灼,战况更加激烈。
执棋的两人都面色淡定从容,倒是旁边的陈子俊着急起来,一直劝他赶紧投降。
马文才丝毫不受陈子俊干扰。
目光盯着棋盘,手伸进棋罐,食指与中指从中捏起一枚黑色棋子,从容自信地落在棋盘上。
谢道韫紧跟着下一枚白子。
周亦枝站在后面看得不觉明厉。
围棋果然不是她擅长的领域,顶多只能看个热闹。
随着棋局结束,陈子俊笑道:“这一局谢先生小胜。”
“马公子棋艺精湛,看来对兵家战略多有研习吧,”谢道韫问。
马文才:“武功骑射乃强国之本,兵法韬略更是进爵良方,学生自然不敢轻忽。”
周亦枝点点头,看来马文才此人是个文武双全的将才。
不过……她又摇了摇头。
可惜此人毫无仁义之心,战场杀伐或许可以,但对百姓可不见得是好事。
自古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古代的军队可是比土匪还恐怖的存在。
历史上,像岳飞武穆带领的岳家军那般,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军队屈指可数,更别说像人民子弟兵这样的军队。
古代军队几乎都是皇权统治者的暴力机器,完全服务于统治者,对百姓毫无怜悯之心。
在周亦枝这个后世之人看来,国家的军队不是保护百姓的存在,反而是一群抢杀百姓的存在。
真是即可悲,又可笑。
谢道韫目光落到棋盘上,显然和周亦枝感受一致。
马文才虽然谋略杀伐俱佳,将来必是一个将才,但性子过于冷酷无情。
为了速胜不择手段,完全不在意兵卒的死活。
她含蓄地指点出这一点,但马文才毫不在意地笑道:“下棋如用兵,为求胜局,牺牲几个将士又算得了什么?”
谢道韫神色立变:“下棋可以如此,做人最好两者兼有。”
“有请先生品评。”
马文才抬手施礼,神色淡然,对谢道韫的话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谢道韫微微垂眸,敛去眼中的不喜,评价道:“乱世枭雄,治世亦枭雄也。”
马文才笑起来,眼神却一寸寸冷了下去,目光仿佛裹着刀子一般,冰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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