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隐隐》
第二章
长安三月,气温回暖,惊蛰一过,长安城像被笼罩在烟雨朦胧中的天上宫阙。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淅淅沥沥的春雨洗刷了永嘉十年的噩梦,百姓感怀着大行皇后和长乐公主,笃定着她们化为了绵绵春雨,继续护佑鄢朝着百姓。
可对永嘉帝而言,悲痛思念却随风入夜,无所不在。
他病了,永嘉十一年元月,国丧一毕,他就因忧思过度缠绵病榻数月有余,前往岐山行宫休养。
晋阳公主李时雨和晋王李琰,陪驾侍疾,朝政大事均交给太子李璋处理。
永嘉帝和长孙皇后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他们携手风雨二十四载,共同养育了长乐公主李停云,太子李璋,魏王李琪,晋王李琰和晋阳公主李时雨,以及那个未出世的弟弟就随阿娘去了的弟弟。
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可时雨不然,从小自会有人为她挡住所有的明枪暗箭,让她长成这九重阙内最无忧无虑的公主。
直到永嘉十年,注定是个风雨飘摇的年头。
得知太子李璋坠马后,永嘉帝第一时间撑着病体赶回九重阙。
春雷隆隆,倏忽间风雨大作,廊下宫灯被吹得剧烈摇晃。
此时东宫早已成一团乱麻,太子的寝宫安福殿内,宫女黄门进进出出,清水进去,血水出来。医正急得满头大汗,小医侍手哆嗦着录下处方。
太子近臣东宫少詹事杜荷跪地祈祷天神庇佑,东宫官员俱是坐立不安。
寝殿内,永嘉帝在榻边轻抚着太子毫无血色的脸,小心翼翼地将太子拢入自己的怀里。
“阿璋。”他低声唤着太子的名字,永嘉帝如鹰隼般的眸子早已一片血红:“阿耶在这里。”
他伸出右手,宽厚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摩挲太子的额头:“阿璋,阿璋,不要怕。”
满室的烛光柔和了他半生戎马的杀伐之气,却平添了几分伤痛和无助。
在众人都在惶恐无措时,他就是镇守这一方大殿的真神,他敛起所有的情绪,只是轻轻贴了贴太子的脸颊,仔细吩咐太医处理伤口。
旁人不曾瞧见,紧紧攥住太子的的那双手在微微颤抖,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打湿了早已花白的鬓角。
他今年才刚过不惑。
汗水滴在太子的眼尾,像摇摇欲坠的泪水。
太子已经神志不清,皱着眉头眼神涣散,嘴里一直在喊:“阿娘,阿娘,我疼……”
他的右腿无力的搭在床上,脚踝处血肉模糊,隐隐可见森然白骨,鲜血染红一块又一块纱布,像再次捅破了永嘉帝心中难以愈合的伤口。
他的手微微抬起,伸向床榻旁已经哭得没有力气的时雨。
时雨见状,赶紧握住他的手,呜咽不止:“太子哥哥,我不是阿娘,我是阿兕啊……”
永嘉帝哪里能听得这样的话,心像被撕裂了般,眼泪纵横,声音温和冷静却如山□□:“阿兕先出去,有阿耶在,你相信阿耶。”
李琰刚踏入安福殿时,正看到这一幕,时雨抱着膝盖,浑身像是被抽了骨头一般,蜷在安福殿的门槛旁,喃喃自语。
他默然上前,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时雨回过头,泪水早已流了满面,她撞到阿兄的怀中,终于失声痛哭,像一头困在陷阱惶然失措的幼兽。
时雨心头像是落了一场永不停息地雾雨,从三个月前淋湿到如今,她举首望去浮云蔽日,满目烟波,不见来路,不见故人。
李琰挨着她坐下,不停拍着她的背,陪她一起熬过这个难捱的夜晚。
夜色深沉,李琰隐约注意到,殿外的廊柱下一个身影在那里伫立了很久。
“谁?”
那身影往前走了几步,风灌进他的袖袍,飞甍之下,遗世独立。
他向李琰深深打了一揖:“微臣东宫八品校书,贺今安拜见晋王殿下、晋阳公主。”
时雨听到这个名字,从阿兄的怀中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贺今安。
他的脸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眉眼看不真切,躬身行礼凛然有度。
“我知道你,是你救了太子哥哥的命是吗?”
贺今安将礼行得更深了:“回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自有神明庇佑,微臣万不敢担救命二字。”
进退得宜,只是行礼之间看见他左臂微显滞涩。
“你受伤了?”
“劳殿下挂心,小伤而已。”
“贺校书回去好生养伤吧,不必守在这里了。”
又听见时雨极轻地说道。
“我会派人送两瓶上好的伤药给校书,太子哥哥的事还是要多谢你。”
贺今安躬身称谢,转身消失在廊庑尽头。
这时从安福殿内传来一声大雁断翅般哀鸣痛号直冲九霄,又急速下坠。
时雨猛然回头,身体止不住的发抖,腿仿佛被冻住,不能挪动半步。
李琰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妹妹搂进怀中,捂住她的耳朵。
殿内的惨叫一浪接着一浪,永嘉帝和魏王一声声惊呼“阿璋”“大哥”,还有各种器物落地之声不绝于耳。
魏王捂着额头跑出安福殿,有血液从他指缝处流出,唤道:“快去太医署传咒禁博士!”
李琰上前问道:“四哥,你这是怎么了!殿内发生什么了!”
魏王说道:“大哥,大哥被魇住了!”
二人急忙进殿,看见太子面颊通红,头发披面,状若癫狂,几个黄门都拉不住他,最终得要永嘉帝从后面紧紧箍住自己的儿子,扬声大喊:“咒禁博士何在!”
黄门哆哆嗦嗦地回禀:“咒禁博士今日告假不在宫内,去宫外传唤需要些时辰。”
永嘉帝示意宫人将太子的四肢紧紧绑住,太子犹自挣扎之中,口中传着呜呜的幽咽之声。
咒禁博士九品官职,掌教咒禁生以咒禁祓除邪魅之为厉者。专禳解“鬼神附体”、“癫狂”、“妄语”之症。
混乱中,时雨挣开李琰的手,走上前对永嘉帝说道:“阿耶,让阿兕试试吧。”
她跪坐榻边,握住太子挥舞的双手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巧的银质香囊,随着她指尖极细微的动作,淡薄香气悄然弥散。
与兽嘴中缓缓吐出的龙涎香相互碰撞,竟意外迸发出一股悠然甘甜的香味,闻之令人心旷神怡,殿中刚刚的焦灼之气一扫而空,时雨口中低声吟诵起一段生涩古朴的音节。
太子狂躁的动作渐渐迟缓,粗重的喘息趋于平缓,最终在那若有若无的异香与妹妹低缓的吟诵中沉沉睡去。
殿内众人长舒一口气,永嘉帝既欣慰又心疼地看向女儿:“阿兕何时学会这安抚人心的咒禁之术?”
“阿耶长期南征北战,每至伤痛梦魇,阿娘都会这样陪着安抚阿耶的,阿兕自小陪在阿耶阿娘身边,照猫画虎也会一二了。”
永嘉帝一下子触及愁肠,红了眼眶,看向时雨略微疲倦的容颜,仍心有余悸,心中藏着怒火,他气愤地要治咒禁博士失职之罪。
时雨跪在他面前,柔声道:“阿耶,若是阿娘还在,一定会劝阻阿耶此举。”
“阿耶别冲动之下处置大臣,就当是为大哥积福了罢。”
时雨行了一个大礼,她说想替阿娘照顾哥哥,直到他好转。
永嘉帝有些恍惚,竟在女儿身上看见了她母亲的影子,他没有理由不允准。
众人退去,时雨强撑着起身,连日忧惧与方才耗神施术让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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