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门外。

司元跪在地上，敛眉垂首道：“司元知错，请君上责罚。”

楚烨沉着脸，闻言，将视线缓缓移到她身上，语焉不详：“本君当真不知，本君的事也轮得到你做主了。”

语调甚为平静，可跟了冥君多年的人都能知道，这是君上气极的表现。

司元慌忙拜下去，试图解释道：“司元见绫锦院出了几件新衣，便以为君上昨夜打算……”

“你们这是……？”

宁嫣方才在里面换衣装扮，听外面有人说话，她本以为是冥君有要事在身，结果一出来便见这样一幅场景。

楚烨微微侧目转身，将鲛人从头到脚端详一番。

宁嫣今日穿了一身紫绡翠纹羽纱衣，淡紫色衬得肌肤更为白润。乌黑发丝挽成发髻，上面缀了玉珠串步摇。

她身姿极妙，走起路来步步生莲，头上步摇轻轻摆动，珠串碰撞时发出清脆声响，整个人瞧起来娇俏又不失温婉。

司元记得，这是绫锦院早几日前便缝制好的衣物，用料与做工都是最好的。

绫锦院是幽冥宫中负责缝制衣物的地方，院中绣娘有多个，但负责冥君衣物的始终都只有固定的两个人。

司元见是从她们手中出的新衣，又是女子衣物，仔细一想冥君身边只有这一位亲近女子，自然便认为这些都是给宁嫣的。

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但这不妨碍她做错事要认错：“司元不该擅作主张，恳请君上责罚。”

宁嫣出来前隐隐听见几个字，虽不清楚来龙去脉，但光凭那几个字也能推测出与她有关。

她不愿看别人因她受罚，顿了顿，开口替司元求情：“君上，若非大事轻点罚也可以吧？”

宁嫣深思熟虑过后，觉得在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多生气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说别罚之类的话了，免得适得其反。

楚烨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从宁嫣身上离开，他看着她头上步摇，闻言望进她的眼里，淡声道：“不罚她，难不成罚你么？”

宁嫣：“……”委婉点说也会适得其反！

宁嫣低下头，嘀嘀咕咕：“我看你就是想变着法罚我。”

楚烨：“什么？”

虽是疑问，但他的神色可丝毫疑惑都没有，宁嫣自知他听见了，不过对方不直说，于是她也装傻：“我什么都没说。”

楚烨颔首：“嗯，所以不罚你依旧罚她。”

宁嫣：“那你罚我好了。”

蓝紫色眸中流露出的神情莫名有恃无恐。

宁嫣见他忽然笑了，后者抬脚靠近，她后退的同时还不忘给司元打手势让她先离开。

楚烨将她的小动作一览无余，却没多说什么，直至将人逼到墙边，他低头看了宁嫣片刻，随后俯身凑到她耳边道：“改日同你一并算账。”

楚烨留下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完转身便走。宁嫣看着那略带僵硬的背影，一脸懵的跟了上去。

－

幽冥宫有一处名唤异兽园，专门用来圈进狂躁魔兽。

这处偏僻异常，宫人清理过后很快便杂草乱生。

宁嫣堪堪望到篱笆铸成的大门时，便闻一阵兽类嘶吼声破空传来。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准备，可看清异兽园里面的景象后，依旧不可避免的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数十只铁笼中锁住了有数十只魔兽，各个露目凶光，裂眦嚼齿。吼叫声此起彼伏，似乎要震天撼地。

它们挣扎着、撕咬着笼中锁链，锁链与笼身相撞，叮叮当当甚为烦嚣。笼身偶尔左右摇摆，似乎下一刻魔兽便要挣脱束缚，冲出牢笼。

宁嫣心中一惊，下意识往楚烨身后躲了躲。

后者见此，问道：“怕了？”

宁嫣张了张口，倔强的心理让她本能想否定，“不是”二字到了嘴边却又让她给咽了回去。

依照冥君比较喜欢逗弄她的性子来看，若是她摇头，保不齐下一刻便会被推出去。恐惧战胜心理，于是宁嫣点点头，老老实实道：“我害怕。”

她一点头，步摇上的玉珠便跟着晃动，相互对碰时发出声响悦耳动听。

楚烨从上面移开视线，最终停留到她脸上。鲛人面色红润，比刚来时气色好了不止一点，她说怕时，尾音拉的有些长，加之眨着眼睛，看起来似是像撒娇。

或者说，就是在撒娇。

意识到这一点，楚烨眼中划过一丝自己都难以窥察的愉悦，他握住鲛人纤瘦的手腕，罕见的没有出言讽刺，反而轻声道：“别怕。”

腕骨上属于另一人的体温隔着衣袖正缓缓传来，宁嫣眼眸微动，垂下了头。

楚烨这两个字将的很轻，轻到近乎能算作柔和，她不明白这突然的转变是源于什么，但对方这种转变带给她的感觉不算坏，同样也确实让她觉得有些难为情。

她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步摇，视线无意识瞥到远处的角落里。

宁嫣微微一愣——异兽园中，最里面的那处有好几只魔兽躺倒在地，无论周围其他魔兽的嘶吼多么聒噪吵闹，它们皆一动不动，了无生气。

是……死了。

楚烨注意到她的视线，解释道：“长期陷入狂躁的魔兽，有些不进食不饮水，于是只能被活活饿死，还有一些是伤人伤得厉害……”

不得以便只能了结它们。

未尽之言即使楚烨不说明白，宁嫣也懂得。她看着那堆魔兽的尸体，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无论是魔兽还是灵兽，与妖族的区别便在于前者不能化形，后者则可以。可说到底他们的本质是一样的，都算作兽类，只是妖族天生被赋予化形的本领，而魔兽没有，因此宁嫣总会对这些天生无法化形的兽类多一丝怜悯之情。

她忽然觉得那些龇牙咧嘴的魔兽也不是很可怕了，宁嫣动了动被握住的那只手，自告奋勇道：“我觉得我可以，让我试试吧。”

她神情笃定，似乎带着满腔热血，楚烨微微颔首，他本也不欲拒绝她，只是命人先挑了一个攻击性不是很强的让她先练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