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风月》
“还是慢了一步。”
从李明珠移至刑部大牢,陈德全也被弹劾举人用私,亲亲相隐,许留仙其他学生更是几无幸免,至于李明珠……弹劾他借接青贷贪墨受贿的折子已经堆满皇帝案头。
皇帝又砸了一本折子。
“古来云变法者取乱之道,我今儿也算见识了……”她忽而笑了一声,手缓缓放下。
“砰!”
净白玉瓷盖碗一路飞上窗棂,撞了个粉碎。
如期本在一边伺候笔墨,给这一声吓得一抖。
“陛下,奴再去沏一杯茶……”
“不必了,倒杯水就是。”皇帝话音幽幽的,“将窗户开一扇,屋里闷得慌。”
“是……”如期诺诺福身,往外去一件件吩咐下去,才走去开了半对书桌的一扇窗。
二月了。
今年是个倒春寒,外头只有零星几点绿芽,也难见什么鸟雀。只有天色透灰,沉沉压在墙头,像是要飘雪。
森森的冷意顺着门窗缝爬进来,也难怪这些小妮子在殿内烧了好几个炭盆子。
皇帝迎着窗吹了会冷风总算清醒些,才叫如期道:“冲一盏蜜水来。”
“是。”如期眼见着吓坏了,声音都小了许多,下去冲茶也是小碎步,半点脚步声都不出。
皇帝无奈,自己放矮了窗子,往窗边坐了,继续看折子。
“大人……”如期在外间轻声叫道,“大人怕是不进去的好,陛下心头不爽快呢……”
“那她要更不高兴了。”皇帝听见妖精在外头低声道,“我这的消息更差。”
“法兰切斯卡?”她叫道,“先拿给我看。”
是夏怀瑾。
钱庄里搜出来的账目,记为夏怀瑾存入。
皇帝嘴角缓缓下落。
“不止这一个吧?”
“是,还有……”妖精深吸一口气,“李明珠科场舞弊,与夏怀瑾泄题,保夏怀瑾中榜——这是市井流言,书坊茶楼里传出来的。”
皇帝冷笑一声:“但最迟明天我就能收到写这个的折子了,这就是御史台的风闻言事。”
她抬起脸,妖精发现她一边嘴角上扬,竟然是在笑:“我们应该高兴,这个迷局终于完整浮出水面了。”
夏怀瑾贿赂李明珠泄漏科考题目,中举后借李明珠举荐派往江宁平江县,以接青贷敛财贿赂李明珠,以公谋私,不到一日便上了御史台的邸报。
“苏大人,你觉此事说得通么?”
苏如玉放了邸报:“寺丞不信,陛下也不信。”
她轻轻摇头道:“陛下不信,此事再信誓旦旦也无用,陛下定然令我们查证,但……”
“目的是为夏县令与李尚书脱罪。”
她猛然站起来,自取了衣裳:“我们还是要往平江县去见见夏县令。接青贷之事陛下已替我们寻见了去处,此账目数额已严丝合缝,下一步便是要人命了。”
但关键在于,真的是夏怀瑾么?
还是晚了一步。
平江县衙里已挂起了白幡。
田兴文心下一沉,抓了个外头洒扫的老者便道:“怎么回事?你们家大人呢?”
那老者摇了摇头,闷声继续扫地上枯枝。
“你们大人呢!”田兴文夺了她手中苕帚,怒吼道,“我二人是圣上派来的钦差!你们大人呢!”
老者这才抬眼瞧了她一眼,生生抢回扫帚转身就走。
“死啦!”
还是晚了一步。
苏如玉看着棺木里的年轻士子,轻声道:“夏县令年不过二十五,虽比不得座师李尚书天纵英才少年探花,也算得年轻有为。”
“咚!”田兴文恨恨一拳锤在墙上,“自缢有什么用?以死明志了就能洗脱她与李尚书罪名了?陛下都没发话!年轻人不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犯官处死还要陛下亲批的!”
更不说圣人本就有意保李明珠和新党人!
夏怀瑾是今早被差役发觉自缢堂中的。
时隔不过三日,邸报已下,钦差未至,她只在堂中留下“清白得存,此身何惜”八个大字,悬梁自尽了。
苏如玉眉毛几乎落到眼睫之上,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直直盯着田兴文道:“田寺丞,此事未完。”
“什么?”
苏如玉咬着牙冷声道:“此事未完,田寺丞,我们再不查下去只怕还有人要丢了性命。”
一阵丁零当啷的,是铁链松开之音。
又有人来了。
李明珠面对墙壁,一语不发。
这些日子已有许多人来看过了,同科也有,李家人也有,恩师也走过关系来看了他一次。
“夏示瑜已自缢了。”
但这次不是这些人。
李明珠骤然回头,外头这人一身规整的五品白鹇红缎补服,却系了一条越级的金带,下摆底下还露出时兴的织金璎珞花样底裙摆。
这是宫中侍君常作的鲜艳打扮。
是王琅。
“夏示瑜已悬梁自尽了。”王琅道。
他立在牢门口,居高临下看着李端仪。
囚室昏暗,明灭灯火间,他看不清王琅神情。
“为什么?示瑜为人正直清白,怎么会突然自缢?”
王琅仍旧波澜不惊:“因为李大人泄漏科考题目与她,她投桃报李,以接青贷敛财贿赂大人,此事败露,她便畏罪自裁。”
“绝无此事!”李明珠扑上牢门,“示瑜是举子里少见的经世致用之人,钱货流通之理是她所长,她何必贿赂李某泄题!”
情之所至,他忍不住摇起牢门,引来狱卒一刀鞘打在手指骨上:“老实点!”
王琅仍旧居高临下看着他,没说话。
“王按察!示瑜,示瑜是含冤而死啊!”
“……我知道。”王琅话音里毫无起伏,“她当然是清白的。”
因为李明珠也单纯到相信他王青瑚。
他眼里只有那些钱货赋税,他根本不认人。
王琅盯着李明珠。
年轻的,漂亮的,干净的男人,十六为探花的天才。
王琅盯着他。
他出身江阳李氏,却因为政见不合与李氏分家,独自过清贫生活——那是对外的说法。
实际是李六想让他进宫,他却执意要科考——因为瑶娘看中了他,瑶娘喜欢他。
年轻的,干净的男人,出身世家大族,十六为探花与瑶娘相识,他心向瑶娘,瑶娘也喜欢他,喜欢到宁愿永不说破也愿意放他入仕实现抱负。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不是他?
他盯着李明珠。
干净的,年轻的男人,他还为她保守着贞洁,哪怕永无可能。
不过都没关系了。他的官服已被剥除,他的鬓发已然散乱,他身上只剩下一层中衣,还留着受审的痕迹,他的美貌早已为经年操劳销毁。
已经,没关系了。
他已经不是翰林院里的青竹了,他只是个潦倒落魄的中年男人。
或许,很快就要消失在这世上了。
为心上人和理想而死,他会满足的。
“你也是清白的,当然了。”王琅轻声道,“我当然知晓……你是清白的。”
李明珠忽而停了动作,不再说话了。
王琅立在那里,只是俯视着他。
李明珠也在端详他,仿若是第一次认识他。
二人视线交汇,却无一人转开。
半晌,王琅终于转身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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